第二章 移花接木会太子 阴差阳错遇辽王

作者:一翎 著 发布时间:2018-05-27 09:13:38 字数:11635
  一

  赵匡胤好久没露面,这一天,贺敏终于忍不住问陈学究:“先生,近来可曾见过赵匡胤?”

  陈学究听了一愣,随即满脸憎恶地说:“那个没教养的孩子,早跟着他爹去汴州了!”

  贺敏吃惊得半天没回过神儿来。她知道她爹是故意隐瞒这件事,他看不上赵家,希望她来日大富大贵。

  她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她只喜欢和赵匡胤在一起。可是,现在她连他的人都看不着了……想着这些,贺敏就闷闷不乐。

  贺景思夫妇怕贺敏烦闷,又别无他法,就督促她勤学技艺。

  那个陈姨娘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不减,特别是当她跳起凤凰舞来,云袖舒展回旋,无限旖旎美不胜收,往往看得贺敏目瞪口呆。可是,她总是沉默寡言,性格又孤僻古怪,在教贺敏时十分苛刻。

  有一次,贺敏跳舞扭伤了脚,痛得哭出声来。陈姨娘蹲下身来,自言自语般地说,“这点小伤又算什么呢?生为女儿身,不知还要忍受多少疼痛呢,再多的疼也要忍受……”顿了顿,她又说,“我出身低贱,枉费了这一身才艺。可是,敏儿,你生来就是将军的女儿,将来你有的是机会攀龙附凤。严师出高徒,姨娘等着跟你享福呢……”

  贺敏听了陈姨娘的话,蓦然不觉得脚踝疼痛难忍。她想,反正赵匡胤已不在洛阳,她也没有出府的必要了,为什么不潜心学艺呢?如果日后再看到赵匡胤,她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这样的想法激励了贺敏。想到赵匡胤看她时明亮欢喜的眼神,隐隐的期待和喜悦涌上心来,再多的疼,她也忍受得了。

  日子在勤学苦练中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已五年有余。

  贺敏的身体悄然绽放开,蓓蕾般战栗着,渐渐吐露耀眼的光华。而她的才艺,从青娥、陈姨娘和她爹娘赞赏的目光里,她知道自己已学有所成……

  这些天,贺景思夫妇总是眉开眼笑的,家仆们也都喜气洋洋。原来,皇帝石敬瑭曾经是贺景思的得意门生,几天后,石敬瑭到洛阳赏花,会来贺府小憩。这份殊荣让贺府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前来拜贺的人络绎不绝,贺府一时门庭若市。

  贺敏不喜热闹,躲在深闺避离喧扰。

  窗外院子里,海棠花树随风摇曳,纷乱的花瓣散落得满地都是,一如她飘遥无着的心事。

  太久没有看到赵匡胤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难道,这一生,他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想到这些,贺敏惆怅地站了起来,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走出屋子,想去后花园散散心。

  后花园有个荷花池,荷花池上有个荷亭,雕梁画栋、碧瓦飞甍,亭里放着歇脚的乌木桌椅。放眼看去,清冽的池水在阳光下泛着涟漪,跃动着点点晶光,色彩迷离,像一幅流光溢彩的水墨画。

  贺敏落寞地坐下,只觉有说不出的疏懒。她把玩着一枚小石子,玩够了,把小石子扔进子池子里,没想到惊起荷花叶间一对栖息的鸳鸯。它们惊惶地扑打着翅膀,急急地游向远处。

  看着那对鸳鸯惶急的模样,贺敏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子映水羞芙蓉……”

  这时,突然,贺敏听到从荷亭旁的假山那边传来了一句吟咏。她诧异地转头看,就看到一个男子扶着假山的石壁正痴痴地望着她。

  贺敏赶紧起身回避。没想到,那男子竟跨步上前,有恃无恐地拉住了她的衣袖,也不说话,只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贺敏急忙用另一只衣袖遮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身穿暗花团龙天蓝锦丝袍,腰间挂着一块翠绿剔透的玉佩,上面清楚地刻着“太子殿下”四字阴刻篆文。

  太子殿下?贺敏愕然,抬眼看他,他长得宽额秀目、模样周正,偏偏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人心生厌恶。

  贺敏仓促地一甩衣袖,躲过他,急急地跑开。还好,他没有追过来。她一口气跑回闺房,坐在床沿,按住胸口平复狂乱的心跳。

  想起父亲贺景思前几天说,皇帝要来之前,会让太子石重贵先行进府,想必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一个……

  这时,青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叫:“小姐,小姐!刚才老爷让我来叫你去前厅拜见太子,我找了你半天了,你跑去哪里了啊?害得太子殿下等得不耐烦,自己去后花园了,老爷正在生气呢。”

  贺敏一愣,本来,像她这样未出嫁的女儿,轻易是不让见客的,她爹刻意让她拜见太子,不会是想……贺敏的心倏然沉到了无尽的黑暗里,她惴惴不安如坐针毡,咬着手里的丝帕,一时六神无主。

  “敏儿,你跑去哪里了!”这时,贺景思推开门走进来,看到贺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贺敏看向贺景思,突然觉得满心酸楚。她看到父亲殷切期盼的眼神,看到他满脸沧桑的皱纹和已经花白的头发。她知道,她爹也并非是出尔反尔唯利是图的小人,只是,他在仕途中沉浮跌宕,步步艰险如履薄冰,实在是指望她能飞上枝头作凤凰,好图个后半辈子安安稳稳。

  可是,世事多变,这石敬瑭说到底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暂时胜者为王而已,谁又能知道,暗地里有哪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养精蓄锐,有朝一日也会把这晋王朝推翻了呢?

  如果那样,她贺敏即使做了太子妃,最后的下场也会很可怜可悲……何况,她从心底讨厌那个色迷迷的皇太子!

  想到这些,贺敏顿时有了主意,她对着贺景思道了个万福,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说:“爹,恕女儿唐突,如果爹真想把女儿许配给太子殿下,还请爹打消这个念头。”

  贺敏本来以为贺景思会生气,责骂她是个糊涂虫。没想到,贺景思反而很慈爱地笑了,说:“女儿多心了,为父让女儿拜见太子殿下,只不过为尽地主之谊。女儿不必拘谨,今晚到前厅一起用家宴,别让殿下怪罪府上失礼就好。”

  贺敏听了,再找不出什么话来推托了。她爹是一家之主,从来说一不二,能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她、征求她的意见,也算是头一回。贺敏只好点点头,说:“女儿听爹的话就是了。”

  “哈哈……这样才对嘛。”贺景思朗声大笑着走了。

  “嘻嘻,那太子殿下一定会对小姐一见倾心啊……”青娥鬼鬼地笑着说。

  贺敏心里乱成一团,丝毫高兴不起来。连青娥都看出贺景思夫妇的想法,她又怎么会相信爹的话?这时,她看到青娥满脸都是谄媚、羡慕的神气,心头猛地一亮,就试探着问青娥:“如果太子殿下对我倾心,又怎样?”

  “小姐啊,那还用问?那可是无上的尊荣,太子殿下就是未来的皇帝嘛!”青娥无比神往地说。

  “姐姐。”贺敏拉过青娥的手,认真地看她,欲言又止。

  “小姐怎么突然这样叫我……”青娥打住了话,看着贺敏,突然心有灵犀,目光闪烁不定,满含期盼。

  “姐姐,虽说你是爹买来的丫鬟,但我待你亲如姐妹,姐姐可不否认?”贺敏轻缓着语气娓娓地问她。

  “小姐待我恩重如山……”青娥有些惶恐。

  贺敏笑了笑,扶住青娥下拜的身子,直截了当地说了:“姐姐貌美如花,妹妹又怎么忍心让姐姐一辈子寄人篱下、郁郁终老?既然你我情同姐妹,今天晚上,你就扮作我的模样,去赴家宴与太子见面。以姐姐夺人之美,太子一定会动心,到时,姐姐就可以……”

  青娥猛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贺敏,满脸激动,随即又有些顾虑。

  贺敏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便宽慰地一笑,说:“姐姐不必奇怪,妹妹自小和赵匡胤要好,长大了也不能忘却,反而一天天想念得紧。这颗心也再没有地方盛放别的人了。至于我爹,姐姐也不必担心。到时,你进了那门,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事,我爹又怎么敢说破真相?大不了,说他有两个女儿罢了。”

  青娥听了,立刻喜形于色,伏地就拜:“妹妹的恩德,姐姐铭记在心,日后一定涌泉相报。”

  贺敏莞尔一笑,青娥已经进入角色了呢!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就看上天成不成全他们了……

  二

  天色很快暗下来,贺敏帮青娥梳妆打扮了一番。

  镜子里的女子眉如远黛、目含秋水,头上插着一支精致的珍珠玉兰簪花,莹光流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她身穿一套精工细作的浅粉纱裙,裙摆上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彩蝶。随着她步子的移动,彩蝶在裙裾上飘飘浮浮,让她像一朵极致美艳的花,引得彩蝶翩翩起舞。

  贺敏抿着嘴笑了,打趣道:“姐姐这么美,把妹妹的眼都看花了,恨不能变成男人抢了你去。”

  “贫嘴的妹妹”青娥原地转了一圈,那宽垂的裙摆随势绽开,如同莲花吐蕊,随后,裙裾又像涟漪一般渐渐平复下来,静静地拥簇着娉婷玉立的她。

  青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逐颜开。是的,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只是卑微的身份让她没有能力如此装扮自己。既然贺敏这个傻丫头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一定要牢牢抓住。

  看着青娥胜券在握的笑脸,贺敏也觉得底气十足。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不施脂粉,脸色有些苍白,宽大的裙衫掩藏了她身体的曲线,看上去,很有些邋遢。她扯扯前襟,比划了一下,又拿来剪刀把一缕长发剪短了些,遮了半边脸,再看看镜子,觉得满意极了。她现在这副样子,想来是不会有人注意她了。

  “时辰到了,我们走吧,不能等着老爷差人来叫。”青娥有些急了,她害怕任何闪失败坏了她的好事。

  “嗯,小姐,请。”贺敏顽皮一笑,微微鞠身,在一侧引路。

  青娥便趾高气扬地搭了一只手在贺敏的胳膊上,莲步轻移,一路走去赴宴。

  “姐姐……”贺敏皱了皱眉头,还是说了,“千万要沉稳,不要喜形于色。”她想,如果青娥这样轻浮,怕那太子会心生厌烦。那样的话,她们就前功尽弃了。

  青娥猛地停了步子,看了看贺敏,心里有些不高兴。她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她的身份吗?青娥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赶紧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冷傲的模样,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青娥的样子,虽然美丽动人,但一举一动做作得很。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想了。再说,那个太子也不见得就高明多少,说不定就歪打正着了呢!贺敏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姐姐,如果太子问你今天遇见他为什么要跑,你就说,奴婢久居深闺,偶遇殿下心下惶恐。”

  “你和太子已经见过了?那他岂不要识破了我!”青娥闻言大惊。

  “不会,我一直用衣袖遮了脸的。”

  “这就好,这就好……”

  说着说着,两个人已经转过一个回廊,走向前厅那里。

  远远的,就看到前厅门外护卫森严。青娥就有些紧张,贺敏小声劝慰她说:“姐姐别怕,不会有事的。”

  青娥点了点头,轻拍着胸口,努力保持镇静。

  两个人走下长廊时,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长得肩宽体壮、剑眉虎目,浑身上下裹着一股霸气。

  青娥不由一愣,竟然不由自主地侧身礼让。那家伙横在那里,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她,态度倨傲无礼。片刻,他就把目光挪到了贺敏身上,眉头一紧,便死死地盯住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紧接着,他托起她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抚去了遮在她眼前浓厚的刘海,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挑着嘴角邪邪地笑。

  贺敏大惊,这人是谁?怎么敢这般举动?她毫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侧身拉过青娥,说:“小姐,我们走。”

  “哈哈……”那男人仰天大笑,笑声震耳欲聋、豪气冲天。

  青娥和贺敏不由诧异地看他,就见他缓缓转过身来,眼睛仍然只盯住贺敏,目光意味深长。

  “不要理他。”贺敏瞅了他一眼,对发呆的青娥说。

  “主仆有别……哈哈……有趣……”那男人这句话在贺敏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再看青娥,她竟然还以为这是句奉承,很有些得意。她一定在想,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打扮,她不也被看成了高高在上的小姐?

  贺敏苦笑着微微摇摇头,看来,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这个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鬼把戏。

  天啊,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两人来到前厅,贺景思满面春风地迎了过来,在他的身后,就站着身着华服的皇太子。

  “敏儿?这……”贺景思看到盛装的青娥和素朴的贺敏,当即愣怔。

  “老爷,小姐梳妆,所以有些迟了。”贺敏道了个万福,清清楚楚地说。

  “这……”贺景思很快明白怎么回事,差点儿气晕了。

  “贺将军,贺小姐来了吗?快请快请。”太子早就急得要命,自从白天在荷亭看见了那个动人心魄的丽影,他就一直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地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贺小姐却又迟迟不肯露面。现在好了,总算来了……

  “噢……来了来了……”贺景思猛地回过神儿来,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急忙应承着。他狠狠地瞪了贺敏一眼后,牵起了青娥的手,把她引到了皇太子的面前。

  “太子殿下万福金安。”青娥清音袅袅,款款下拜。

  “请起请起……”皇太子大喜过望,眼前的女子身姿绰约、明艳动人。他迫不及待地扶她起来,盯着她的脸色迷迷地看不够。

  青娥适时地慢慢抬起眼睑,对着皇太子盈盈一笑。她那俏丽的脸庞顿时千娇百媚,把那皇太子看得目瞪口呆。

  贺敏如释重负,看来,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事就看青娥自己的造化了,这里没她什么事了,还是先走为妙。

  想着,贺敏就悄悄退出门来,一转身,立刻眉开眼笑,一边走,一边为自己这一创举洋洋自得。

  “怎么小姐不一起赴宴啊?”

  贺敏走到前厅厢房拐角时,忽然听到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问过来。抬头一看,呵,刚才那个家伙又冒出来了,挡住了她,神色悠然地盯着她。

  “小姐在里面呢。”贺敏一愣,没好气地说,心想,这个人实在很讨厌,打不离的苍蝇似的。

  “那眼前的是……”那家伙慢条斯理地问。

  “是谁与你何干?”贺敏撇了撇嘴,拔腿就想走。

  “当然有关,难道,小姐不关心你未来的夫婿吗?”

  “什么!”贺敏以为他说的是赵匡胤,转念一想,他不可能知道她喜欢赵匡胤的,那他的这句话又从何说起?

  “小姐,朕喜欢你。”那家伙抄着胳膊歪愣着眼睛瞅着她,蓦然就出来这么一句。

  这家伙从哪儿跑出来的啊?穿得又像汉人又像契丹人,竟然还自称“朕”!贺敏好笑地看着他,不以为意地说:“你喜欢我,我还不喜欢你呢。”

  “哈哈……朕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朕的。”说着,这个自大的家伙就伸出手来拉贺敏的手。

  “放肆!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胡作非为!去去,太子在里面呢,如果你打扰了他的好事,看他不要你的命!”贺敏慌忙躲开,厉声呵斥。

  哪知,这不识好歹的家伙仍然嬉皮笑脸。不过,他不再动手动脚,而是站在那里,用手指轻轻摸索着胡茬,铁塔般挡着她的去路。半晌,他才幽幽地说:“还不知道谁要谁的命呢,你竟拿那个蠢材来吓唬朕,你可知道,那蠢材看见朕时是什么德行?”

  “疯了……”贺敏听不下去了。她觉得再跟他颠三倒四的,自己也要疯了。

  “皇后,想不想和朕一起策马扬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任意驰骋?想想,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这家伙似乎对贺敏的话充耳不闻,愈发疯得厉害了。

  “你乱叫什么呀!”贺敏四下看看,他这么叫,如果让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朕没有乱叫,朕说你是你就是!”那男人大言不惭地说。

  真是受不了了,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想着,贺敏就夺路而逃,刚跑出两步,却听见身后有人恭敬地说:“恭请父皇帝赴宴。”

  “父皇帝?”贺敏猛地收住了脚,蓦然回首,就看见那个家伙冲她挑了挑眉毛,满脸笑意地转身走向那灯火通明的前厅。

  贺敏愣在树影下,望着充满欢声笑语的前厅一头雾水。

  “皇后,想不想和朕一起策马扬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任意驰骋?想想,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耳边响起他刚才的一句话来,贺敏脑际灵光一闪,莫非……他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

  “啊!”贺敏不由得掩住嘴暗暗惊呼了一声,就看见那人在跨进门的一瞬间,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即使远隔,贺敏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炯炯,燃烧着灼人的烈焰。天啊,能如此悠闲自在地与太子同坐一桌的人,怕是除是皇帝石敬瑭,也就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了……她竟然说人家是疯子……

  贺敏懊悔不已,脑子里乱成一团糨糊了。本来以为万事大吉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听说契丹皇帝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皇帝石敬瑭都得听命于他……也不知道刚才的冒犯会不会让他怀恨在心,如果那样的话,她岂不是要害得贺家家破人亡?

  贺敏越想越怕,可是,她转念一想,怕又怎样,难道让她去向那个契丹皇帝请罪?

  凭什么啊!贺敏骤然想起,小时候的那天夜里,她和匡胤在城门外遭遇的那个契丹将领的事。烦乱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厌恶、愤恨和屈辱的感觉同时涌上心来。她咬了咬牙关,怕又怎样?如果不是匡胤那天救了她,她早就成了冤魂野鬼了。能活到今天,她也算是白赚了好几年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契丹将领、契丹皇帝,根本就是一路货色,干尽了伤天害理、烧杀掳掠的勾当。这样的人,你越是怕他,他就越会逞强施威……

  想到这里,贺敏索性什么都不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她不过一个小女子,凭她自以为是的谋略,又怎么可能处处化险为夷呢?倒不如以静制动、以逸待劳。

  主意已定,贺敏回到闺房,和衣躺下,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她不觉沉沉睡去……

  “敏儿,敏儿……”

  朦胧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天啊,是赵匡胤的声音!虽然时隔几年,但他的声音,她梦牵魂绕,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贺敏欢天喜地地冲到后窗那里,提着裙子像小时候那样踩着桌子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果然,窗下有个人看到她,声音里充满喜悦:“敏儿,我是匡胤!”

  “匡胤……我知道是你……”贺敏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她两手一撑攀上窗台,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她掉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借着皎皎的月色下,赵匡胤双眸如星,盛装着满满的喜悦。她仰视着他甜甜地笑起来,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幸福中晕眩起来……

  蓦然听到一声怒喝:“敏儿!”

  贺敏猛地一惊,慌忙睁开了眼睛,匡胤呢?

  哪里有赵匡胤,只有眼前怒气冲冲的父亲贺景思!

  原来是做了一场梦啊……贺敏揉揉惺忪的眼睛,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咦,爹怎么不说话了?

  贺敏撅着嘴巴怯生生地看向她爹,只见贺景思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她,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爹?爹……”现在,贺敏才清醒了些,她立刻想起之前她干的“好事”了,顿时又惊又怕又有些委屈难过,千般难以形容的情绪一起涌荡上来,她的眼圈就红了。她也不想这样啊,可是……她无辜地眨着眼睛撒着娇叫了两声“爹”,就再也不知说什么了。

  “你……你还知道叫我爹!敏儿,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事,就让你这么给我白白地送给青娥那个贱丫头了,你说……你说……咳咳……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和你娘气死了你才甘心啊!你倒好,居然还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睡觉……哎呀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啊……”贺景思终于憋出话来了,夹着怒火的指责排山倒海般地倒了下来。他活了这么半辈子了,天天盼日日想,好不容易有这么件大喜临门的事儿,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这个笨女儿给搅和得一团糟!

  “爹……你干吗要生这么大气啊,女儿不喜欢他嘛!再说,青娥也不是外人,我已经和她认了姐妹了,也算你的干女儿了……”贺敏柔声相劝。

  “你……你懂什么呀!你知道人心险恶吗?你了解青娥吗?怕只怕她恩将仇报,杀人灭口哇!你……唉……”贺景思气得一甩袖子,身子摇摇晃晃像没了筋骨,扶着桌子半天才稳住了身子。

  贺敏怕把她爹气坏了,赶紧下床来扶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劝慰道:“爹放心就是,青娥不会的。”

  “会不会只有谁能预料?多好的事啊,就这么……唉……”贺景思老泪纵横,他又气又恨又恼,却拿女儿没办法,他实在烦得不得了。

  那个太子搂着青娥离开的时候,青娥有意无意扫过来的一眼,分明带着小人得志的骄横,她哪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女子啊……

  “爹,我娘呢?”贺敏奇怪怎么没见她娘过来。

  “她……她被你气病了!”贺景思气呼呼地说。

  “啊!”贺敏急得跺脚,拔脚就想去看她娘,走到门那里,一推门,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耶律德光!

  贺敏惊怔得倒退了好几步,就听到她爹在她身后已经跪倒,吓得声音打战:“陛下恕罪……”

  “贺将军请起,恭喜小女得到太子殿下的宠幸。只是,朕不明白的是,将军本该高兴,这深更半夜的哭得哪门子事呢?”耶律德光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他问的是贺景思,偏偏歪着脖子抱着胳膊满是戏谑地看着贺敏说话。

  “这……”贺景思无言以对。

  当着女儿的面,这么明知故问地吓唬她的爹也太过分了吧!贺敏看着耶律德光那得意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反正事儿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大不了把她赐死了事,还能怎么的?

  想着,贺敏银牙一咬,也抱着胳膊凑前一步,挑衅地盯着那个耍横的皇帝一字一顿地说:“我爹高兴哭高兴笑又与你何干?你深更半夜躲在人家房门外偷听,你算哪门子事儿?”

  “……哈哈……”耶律德光一愣,随即就开怀大笑起来。这个丫头,虽然长得弱柳扶风的,嘴巴倒挺厉害。可是,虽然她几次冒犯他,他却一点儿也发不起火来,还很喜欢她!

  “笑什么笑,跟野兽一样!”贺敏小声嘀咕了一声。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小女不懂事……”贺景思吓得两眼发黑,豆大的汗珠“啪啪”地往下掉。

  “野兽?哈哈……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形容朕,不过,朕最喜欢的就是野兽。它们坚强、凶猛、充满智慧;它们无所畏惧、所向无敌,敢于挑战一切……你这是在夸朕勇猛?”耶律德光的声音充满了抒情的意味,磁性低沉的音质竟然是动人心弦的。他蓦然伸过手来,霸道地揽过贺敏的腰,把她控制住,俯下头来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可知道,野兽最喜欢捕获具有反抗性的猎物!”

  “陛下恕罪呀……”贺景思眼看着就要吓昏过去了。

  “贺将军请起,朕有事要问你。”耶律德光放开贺敏,上前扶起了贺景思。

  贺景思让耶律德光给弄糊涂了,他怎么对他这么礼待?他颤颤巍巍地站着,哪里还敢坐下?

  耶律德光手下一用力,贺景思就被按椅子上了,人是坐下了,心却悬得老高,他有什么事要问他啊……

  “贺将军,如果朕想迎娶你家小姐,你可愿意?”耶律德光彬彬有礼地说,说出来的话差点儿没把贺景思给惊昏过去。

  天啊,石敬瑭都得称这个契丹皇帝为“父皇帝”,对他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现在,这个“父皇帝”要娶他贺景思的女儿,问他愿不愿意!他敢说不愿意吗?

  贺景思简直让这个意外给弄糊涂了。看来,他还真小看了他们的女儿了,她还留着这么一手儿呢,可她什么时候认识了耶律德光呢……贺景思看看耶律德光,又看看贺敏,愣愣地点了点头。

  “岳丈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耶律德光一看贺景思点头了,顿时喜出望外,上前一步拜倒在地,郑重地许诺,“贺将军,朕一定会好好待她,给她无上的尊宠。”

  “快快请起……”贺景思激动万分。大悲大喜,这转眼之间也变得太快了吧!太折腾人了。

  “你们搞什么?你要娶的人是我,你也该问问我愿不愿意吧?”贺敏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俩倒是你情我愿,可她不愿意啊!

  “你愿不愿意?哈哈……”耶律德光兴味盎然地问过来,“那么,我的皇后,你愿不愿意嫁给朕?”

  “不愿意!”贺敏斩钉截铁地说。

  耶律德光的脸色立刻变了,他不能再由得这小丫头闹腾了。他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见她的第一眼起,他的魂儿就被她勾走了,吃不香睡不着,深更半夜情不自禁地走来她闺房守在她门外,只为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可这丫头竟然丝毫不知领情!

  他这样屈尊纡贵求她应允,已经是天方夜谭的事了,她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也不想想他是谁!他是挥师百万的帝王!难道会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弄得没头没脸?

  可是,他还真不敢对她发火。

  耶律德光恨恨地盯着贺敏清澈的眼睛,就觉得自己的魂魄一点点被她吸引过去了,冲天的怒火也在顷刻间化成了漫无边际的似水柔情。

  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子,长得这么纤弱柔美,神情却这么倔强坚定。她心高气傲,不肯趋炎附势,竟然想出移花接木的招儿来逃脱太子宠幸。那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啊!可那个青娥分明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鬼把戏,也由此对眼前这个小女子刮目相看。她让他感觉她超凡脱俗、凌驾于万物之上,是集中了这尘世间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女子,他没有办法把凶神恶煞的模样呈现在她面前,他真的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了……

  “我的皇后……我是真心喜欢你,也许,你以为我身为陛下会佳丽成群,你错了,我多年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只有过一个皇后。她叫萧温儿,我们彼此恩爱,谁料想,几年前,她随我前往百湖西南的行宫,生下次子阿钵撒葛后体弱虚乏、患病难医,不久便撒手人寰。这几年,我时时想起她,期待遇到像她一样心地纯善、不荣虚荣的女子。今天见到你,你的容貌与她十分相像,我开始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当看到你如此行事,我更确实你就是我寻找的女子,我对你……一见钟情,希望你能成全我一片真心……”耶律德光打死也不愿意相信,他竟然也会这么满怀深情地、温柔而卑微地说话,可是,他真的说了做了。此刻,面对他的“天敌”,他情真意切、心甘情愿地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贺敏愣了,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暴君会对她这么低声下气、坦率真诚地说话。她被他眼睛里的痛楚和期盼给钳制住了。他的确不愧为人中之王、天之骄子,光是他的目光就能扼杀人的意志!

  “事不宜迟,我会派使臣告知石敬瑭,让他给贺将军加官晋爵,封小姐为公主。我要尽快赶回契丹,亲自准备迎娶之事……敏儿……你等着我,我很快会回来。”耶律德光竟然谦卑有礼,严格按照他们契丹的风俗郑重对待这件事,新郎带队迎娶新娘!

  贺敏和贺景思都愣在那里,像被施了定身术。贺景思是惊魂未定,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贺敏是愁坏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耶律德光深情地看着贺敏,从怀里掏出一对玉镯来,对贺敏说:“这是朕祖传之物,只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才能佩戴,送给你一只作为信物,大婚之日,合二为一。”说着,就拉过贺敏的手,把其中的一只玉镯套进她的左手腕。

  做完这一切,耶律德光冲贺景思鞠身,说:“小婿把敏儿交给岳丈代为照看,佳期在即,小婿回宫好好准备迎娶事宜,在此先行告退!”说完,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三

  耶律德光离开的第二天,石敬瑭来到了贺府。

  石敬瑭这次出游之所以来洛阳,是因为洛阳的牡丹开得国色天香、闻名遐迩,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想前往赏花,他自然得来陪驾。可是,动身的时候,一个妃子要生产,他只能让太子石重贵先行一步来陪同耶律德光。没想到,等他到了贺府,契丹使臣竟然告诉他,父皇帝看上了贺家小姐,回宫准备迎娶事宜去了。

  这事非同小可。

  石敬瑭立刻让贺景思带贺敏来见。

  太子石重贵坐在石敬瑭身边,心里奇怪得不得了。贺景思的女儿前天晚上已经是他的人了,而且此时她也还在他房里老老实实地待着,这贺景思又从哪儿弄出一个女儿来,竟然还被耶律德光看上了?贺景思到底有几个女儿呀,难道这个比他那个还要漂亮?

  正想着,被精心打扮的贺敏随贺景思走上堂前……

  人们看到一个身穿浅蓝的女子婷婷袅袅走近前来,妙曼的身姿如花开瓣颤般迷人。她肤白胜雪,粉面含羞,步履从容优雅,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在她的华服傲行间、在她的举手投足间肆意流泄,让人身不由己地臣服于她不动声色的威仪和绝色中。

  世间,美丽的女子大有人在,有气度风骨的女子却不多见,像贺敏这样艳压群芳、气度非凡,集了天地精华于一体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怪不得那个阅尽人间春色的耶律德光对她一见钟情,那么郑重其事回契丹准备迎娶事宜……

  就在人们看得魂不守舍时,贺敏跪下向皇帝请安,清丽婉转的声音如泉水击石般泠泠作响:“小女子贺敏恭迎陛下驾临贺府!”

  当她抬起浓密的眼睫时,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该怎样形容她那双眼睛?星光流转、摄魂夺魄,看似清纯无邪,却如静水深潭不可捉摸;该怎样形容她的美貌?纯洁而又狂放,含蓄内敛而又锋芒毕露。这是一种矛盾激化而终结出来的美,一种因无法确定而惊世骇俗的美,让所有的人都在瞬间静寂了心底所有的喧嚣。

  “公主不必多礼,请起请起。”石敬瑭愣了半天,回过神来,一点儿也不敢怠慢,亲自起身上前扶贺敏起来。要知道,他扶的可是契丹未来的皇后啊!她一句话就能让他脑袋搬家……可是,他是如此的不甘!这可是他晋国的女人啊,还是他曾经的老师贺景思的女儿,如果不是先被那个耶律德光看上了,说是唾手可得一点儿都不夸张的嘛……

  咦,这个贺景思,他什么时候有的女儿啊,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的吗?

  “恩师,朕有一事不明啊,据朕所知,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这……”石敬瑭忍不住问。

  “陛下恕罪,微臣才敢明说。”贺景思现在心里安稳着呢,他知道石敬瑭是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朕恕你无罪,恩师请讲。”

  “我和夫人很希望有个儿子好续香火,结果却生了个女儿。求子不得,又爱子心切,于是,我就把敏儿当男孩子养了。但她到底要长大的,所以就还了她女儿模样,细心调教……微臣不敢欺君,只觉是自家小事,又没指望这孩子有什么出息,所以也没有多想……还望陛**恤,莫怪微臣……”贺景思尽量斟词酌句。

  “噢……”他想怪也怪不得啊!石敬瑭冲贺景思摆摆手,连声说,“不怪不怪……”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得开贺敏。这个贺景思,家里放着这么漂亮的女儿,不赶紧献出来侍候朕,偏偏留着给外人享受,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此时,比石敬瑭更生气的是太子石重贵。他从贺敏抬头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那个青娥虽然也是个绝色的美人,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就是这韵致气度吧,如果拿她跟贺敏相比,那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这个贺景思也太狡猾太可恶太……罪大恶极了,他在后花园里,看到的分明就是眼前的这一个,根本就不是房里的那一个!他竟然被贺景思耍了!

  石重贵越想越生气,越生气他就越不甘心。他想,我是堂堂大晋国的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而且正当青春年少,和贺敏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契丹皇帝三十多岁了,哪配得上豆蔻年华中的贺敏?哼,那个耶律德光,总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平时对他说话也总是傲慢无礼。他凭什么呀?现在,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从他堂堂太子殿下的眼皮底下抢人,这不是太目中无人、欺人太甚了吗!

  怎么也得想个法子治治那个耶律德光,把贺敏留在身边!石重贵恨恨地想。

  “恭贺恩师成为契丹国丈,恭敬贺小姐即将成为契丹皇后,朕立刻回朝拟旨。恩师请立即收拾齐全,明日随朕返京备嫁……”石敬瑭气归气,还是识大体的。他知道,贺小姐再美,他也只能干瞪眼,否则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可不至于为了抢个女人痛失皇位,而他想要坐稳这皇位,就得依靠那个耶律德光。

  “微臣遵旨。”贺景思高兴极了,他想,以后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然而真的从此天下太平了吗?世事多变,又哪是谁一厢情愿能左右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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