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竞聘遇险

作者:王海 著 发布时间:2018-05-24 19:09:03 字数:13285
  

  入夜,位于霞飞路上的马林斯基咖啡馆,迎来了一天顾客最多的时候。

  许多外国人在喝咖啡,林风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报,叶知秋走了进来。

  林风放下报纸,小声问:“小叶,白菊的死,你从法租界内部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叶知秋轻声道:“前天晚上,从日本东京来了一份密件,是我亲手交给爱棠的,那份密件是安插在东京的内线写来的针对白菊的调查报告,其中还有几张照片。”

  “什么照片,重要吗?”

  “非常重要,清楚地证明了白菊确系日本间谍。”

  “这么说白菊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法租界高层的刻意而为?”

  “有这个可能。还有,最近日本人有一个大行动,代号‘鲸鲨’,具体内容待查。”

  林风若有所悟:“这事跟白菊有关吗?白菊卧底这么久,法租界领事为什么没有察觉?”

  叶知秋很有把握地道:“爱棠早就怀疑白菊,曾命令我们密探组多方调查白菊的身世背景。”

  林风说:“白菊死了之后,他父亲龟井太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能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你要密切注意。还有,昆山区委指示我们,要搞清一部押款在法国某间银行中的名叫《赵城金藏》的佛经的下落,并让我们相机采取窃取行动。”

  “《赵城金藏》?”叶知秋沉吟道,“是部佛经?这个可不容易,法国在上海有三间银行,一间是法兰西银行,一间是巴黎贴现银行,一间是东方汇理银行,佛经到底在哪一间,恐怕一时很难查到。”

  林风压低声音说:“我们近期会再派一名同志打进法租界,摸清佛经的下落,好在有你做内应,我相信一定会查到的。”

  “尽力争取吧。”

  林风叮嘱道:“你尽快行动起来,上级给我们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要浪费。”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还很稀少。许多报童已在沿街叫卖:“看报啦,看报啦,法租界警务处招聘华人探长,白菊案有望侦破。”

  华懋公寓,突然响起猛烈的敲门声,雷鸣远打开门,见是三叔。

  林风举着手中报纸,像举着一把火炬,兴奋地说:“快看,鸣远,法租界警务处在招聘一名华人探长,你的机会来了!”

  雷鸣远一把抢过报纸,低头细看,有些失望地说:“这种招聘,我的机会也许不大。”

  “咳,傻侄子,”这下林风彻底急了,“你有一个重要的关系可以动用,这人就是法租界领事爱棠先生。当年你父亲当驻法国公使的时候,和这位爱棠先生结下了深厚友谊,回国后爱棠来了上海,他们还经常互相往来,关系可不一般哪。你今晚就去找他,警务处归他管,他一定会帮你的。”

  雷鸣远如梦初醒:“我父亲还认识这么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啊?天哪,那我今晚就去见他,他住哪儿您知道吗?”

  林风掏出一张揉皱了的名片,递给雷鸣远:“都是法文,你自己看吧。”

  雷鸣远接过名片,照着念道:“爱棠,法国驻上海领事署总领事、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各国驻沪商团理事会副理事长。地址:法租界毕勋路183号。”

  林风喜不自禁:“我早就说过,天无绝人之路嘛,这次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雷鸣远一直紧绷的脸舒展开了,眼中渐渐透出希望的光彩。

  老船长咖啡馆。一名打扮入时的女郎推门走进一间私密的包间,江汉清和何许人已经在里面等待。

  苏丽娟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一见面就说:“江会长,何副会长,我回来了。”

  江汉清和何许人立即站起来与她热情握手。

  江汉清笑道:“回来就好,从重庆过来,路上不好走吧?”

  苏丽娟说:“太不好走了,武汉至上海的铁路已经封路了,沿途的国军都在备战,但水路还算畅通,只是在上海十六铺下船的时候日本人查得严一点儿。”

  江汉清颇有感慨:“丽娟啊,你走这段时间,局势变化太大了,日本人占领了上海,而且我们的据点遭到日本特务的血洗,可以说破坏殆尽,文物全丢失了,就剩下我和何副会长两个光杆司令了。”

  苏丽娟惊诧莫名:“啊,这……太意外了,江会长,怎么会……是不是我们内部出了叛徒?”

  江汉清颔首:“肯定是叛徒出卖。好了,说说沈局给我们的指示吧。”

  苏丽娟正色道:“沈局给我们两个任务,一个是尽快从上海买到海德堡印刷机,就用上次给我们的那笔经费,不另拨款了;二是让我们派人打入法租界警务处,我们一直在追踪侦察的《赵城金藏》已确定就在法国人的银行里,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窃取出来,以保护我们的国宝不被法帝国主义强盗偷运出境。”

  江汉清满口答应:“这两个任务我们一定完成,作为文保会的会长,更是责无旁贷。只是购买印刷机的钱被日本人洗劫了,电台也被日本人搜走了,我们现在已是山穷水尽,成了陷在上海滩的一步死棋。”

  三人都沉默了,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夜色浓重,寒风袭人。雷鸣远从黄包车上下来,紧了紧单薄的披风,按响了法租界领事官邸的门铃。管家打开门上的小窗问道:“请问您找谁?”

  雷鸣远说:“我是雷焕忠的儿子,我要见领事大人。”

  管家回道:“好的,请您稍等。”管家进去通报,一会儿回来了,打开门说,“雷先生,请随我来吧。”

  雷鸣远跟着管家走进别墅的大客厅。

  爱棠迎了上来,热情地说:“欢迎欢迎,雷先生,真是稀客呀。”紧紧握住雷鸣远的双手。

  雷鸣远紧握着爱棠的双手,激动地说:“您好啊,爱棠叔叔。”

  爱棠满脸笑意,递上一杯红酒:“非常欢迎老朋友的儿子到我家做客,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家一样,不必拘束。”

  雷鸣远完全没有料到,领事竟会把自己敬如上宾,礼遇有加。

  爱棠笑道:“我们是见过面的,记得吗?六年前,在巴黎东区,中国公使官邸。”

  雷鸣远竭力回忆着,露出腼腆的笑:“是的,好像有点印象。爱棠叔叔。”

  爱棠仰着头回忆道:“那时我在外交部供职,令尊是中国驻法国公使,他是我最好的中国朋友。我们有两个共同爱好,就是打猎和品鉴古玩。”语气中透着一种感慨。

  忽然,爱棠声音变得沉沉地道:“你知道吗?令尊是我的救命恩人哪。那还是你刚上大学的时候,有天深夜,我刚从国会大厦出来,突然有人对我连开两枪,是你老爸送我去了医院,我才没去上帝那儿报到。”

  雷鸣远吃惊地问道:“哦,还有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

  爱棠冷笑一声:“是反对党的人。我不过是在议会上说了几句中国的好话,他们就说我卖国,是什么法国的叛徒,后来竟然雇凶下毒手,真是不可思议。”

  雷鸣远问:“后来查到凶手了吗?”

  “查到了,是几个黑社会的亡命徒干的。可谁都知道这是些顶包的人,真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就是法国的政治,一群低级政客和一团包裹着重重黑幕的交易。”

  爱棠看见雷鸣远沉默了,就转换了话题,道:“好了,雷,把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吧,看看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雷鸣远鼓了鼓勇气说:“是这样,爱棠叔叔,我……我今天在报上看到一条招聘启事,也许,可以请您……帮个忙?”

  “哦,招聘启事?什么公司的?”

  “是……呃……警务处的。”

  “什么?我没听错吧?”爱棠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呃,这件事我知……知道,警务处是在招聘一名华人探长,可你……能行吗?”爱棠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雷鸣远硬起头皮道:“行不行我都要试试,因为我不能输,我想赢,我要赢,我必须赢!我已经无路可退……”

  爱棠听得有点糊涂,好半天才捋清了思路:“巡捕房嘛,抓人、查案,整天和死神打交道,是一种危险、肮脏的营生,没意思透了。你一个文弱书生,是不是考虑找点别的差事干干?”

  雷鸣远打断了他的话:“不!”露出一脸的坚毅,“对于我来说,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警务处应聘,当上华人探长!一定要当上!”

  爱棠诧异地道:“为什么非要当这个华人探长呢?”

  雷鸣远坚定地说:“因为,只有当上探长,我才能最终找到杀死我母亲和父亲的真凶,亲手为他们报仇!”

  爱棠苦笑一声:“这个愿望是好的,决心也令人钦佩,可这谈何容易。年轻人啊,做一名警察,你要被制度限制,被利益诱惑,被欲望驱使,被良心折磨,被爱情缠绕,被仇恨笼罩,这就是警察,这种活儿计,是人世上最糟糕、最荒唐、最悲哀的职业呀。”

  雷鸣远态度决绝地说:“爱棠叔叔,我决心已下,您不必再劝了!这次应聘关乎我一生的命运,请原谅晚辈的固执吧。一句话,您,能帮我吗?”

  爱棠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应付道:“我欠令尊一个人情,这笔账迟早是要还的。但我们法国人行事的传统是,一切公私事务,都要秉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先让下面的人去办,你如何过五关斩六将全凭你个人的本事和造化,最后,如果报到我这里,同等条件下,关系优先。如何?”

  雷鸣远赶紧从沙发上站起身,向爱棠深深地一躬鞠:“谢谢爱棠叔叔。”

  高塔公寓离何许人开的福尔摩斯侦探社只隔着两个街区。

  这里是外国人居住区,平时闲杂人员比较少,闹中取静,便于隐蔽也便于出入,而且离江汉清租住的峻岭公寓又近,所以何许人赁居于此。

  半夜时分,何许人正躲在公寓里听收音机:“日军集结了三十万部队,向中国首都南京发起了最后的攻击,唐生智将军发出‘誓与南京共存亡’的誓言,但中国守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估计这一仗凶多吉少……”

  门上响起敲门声:三长两短。何许人急忙打开门,是江汉清。

  江汉清兴冲冲地说:“老何,我们的机会来了。”他递上登有招聘广告的报纸给何许人看。

  何许人看过招聘广告,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江汉清俯过身,压低了声音:“这次法国人招聘华人探长,你要这样……”

  法租界警务处大楼位于卢家湾薛华立路123号。与其在一起办公的还有公董局警务处。

  上午八时整,正是上班时间,大楼开始热闹起来。巡捕们进进出出,一派忙碌景象。

  上午九时整,雷鸣远大步走进了警务处大院。已经有三四十名年轻人围观着一张贴在墙上的布告,指手画脚地小声议论着。

  雷鸣远上前观看布告。布告上写着应聘注意事项和各道应聘程序。

  一名警官站在阶梯台上宣布:“大家注意了,今天应聘的人多,你们要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先来拿号,然后去一楼登记室,检查个人证件,再去二楼会话测验室,交验毕业文凭,进行法语会话考试,第三关是警务技能测试,在三楼。”

  一楼走廊。雷鸣远拿着编号,和一个装证件的皮包,通过走廊,来到登记室,前面的应聘者离开后,他进去了,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他走出来,脸上露出笑容,向二楼楼梯间走去。

  雷鸣远来到二楼会话测验室门口,见前面的应聘者离开后,他走进了测验室。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脸上是更加自信的表情,信步向三楼楼梯间走去。

  三楼有一间警务处大会议室。

  雷鸣远来到会议室。他一进门,就看见七八名应聘者。这时,一名警员叫道:“25号。”

  “25号到。”25号应试者跟着警员去另一间房间应试了。

  其他人都围着一个中年男子,那人正张牙舞爪、口沫横飞地讲着什么,围观的人发出阵阵惊呼声和笑闹声。

  雷鸣远在一旁冷眼旁观。

  那男子正是何许人,此刻正口若悬河地吹嘘着:“……嗨,那件事发生在北伐之前。1924年冬天,**北上途经上海,租界当局为防止刺杀宋教仁、陈其美案重演,拒绝**一行人登岸。我师父黄金荣立刻找到巡捕房总监皮埃尔,主动提出负责**的安全,并提出由自家的保镖随身保卫孙大总统,请求准其上岸。后经领事允许后,**在上海逗留了三天,我们二十个保镖,以三重保护措施,对**一行提供全程保护,我就是那时候被中山先生看中,并提拔为首席保镖的。”

  “噢……”围观的人响起惊呼声,都用敬佩的眼光盯着眼前这位英雄般的人物。

  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问道:“何大侦探,听说后来还真的遇上了刺客?”

  会议室门外。一个人小声问道:“里面那位吹牛皮的到底是什么人?”

  “连他你都不认识?上海滩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侦探社社长何许人哪。”

  “啊,他就是那个黄金荣的徒弟,**的保镖,江湖人称‘双枪龙’的何大侦探?”

  “对喽。他的侦探社可是闻名遐迩呀,听说上海滩不少大案、要案、悬案都是经他手破的。有人管他叫中国的‘福尔摩斯’,‘波洛’再世,上海滩第一神探,你们说,跟这样的人竞争,我们还有戏吗?”

  一应聘者叹了口气道:“遇上了‘福尔摩斯’,算我们倒霉。”扭头便走了。

  又一应聘者说:“都混到上海滩第一了,还要来跟我们抢饭碗?真是没天理了。”几人摇头叹息,纷纷离开。

  大会议室里。当走得只剩下雷鸣远一人时,何许人狞笑着晃了过来。挑衅似的盯着雷鸣远:“当对手太过强大的时候,选择放弃,往往是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吗,先生?”

  雷鸣远冷言道:“别人也许会放弃,但是我,不!因为我不当懦夫,更不当逃兵!”

  何许人愣了一下:“哎呀,哪里冒出个假洋鬼子充好汉,上海滩还轮不到你来逞英雄!我警告你,瘪三儿杂碎,识相地快些滚蛋!”何许人横眉立目,满脸煞气地威胁雷鸣远。

  雷鸣远鄙夷地瞥他一眼,扭头不理睬何许人的挑衅。

  何许人一把揪住雷鸣远的脖领,大吼道:“你滚不滚?!”

  雷鸣远断然道:“不!”那个字像颗子弹般地吐了出来。

  何许人火了:“不滚,老子揍扁你个瘪三儿杂碎!”何许人挥起拳头,一拳击在雷鸣远脸上,只听“嘭”的一声,雷鸣远鼻子上吃了一记重拳,身子向后飞起,头“咚”地一下重重地撞在墙上。

  倒在地上的雷鸣远满眼金星乱冒,头痛欲裂,他挣扎着,擦干净脸上的鼻血,忍痛站了起来。

  何许人发了飙,使出撒手锏,身子突然跃上空中,当胸一脚踹过来,把雷鸣远踹得飞起,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闷响,雷鸣远的头又撞在墙上,滚下了楼梯,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渐渐醒来,在楼梯上爬行,爬,爬,爬,意识恍惚间,唯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爬上去!死也要爬上去!

  爬呀爬呀,毫无希望地爬,拼尽全力地爬,他伸出一只手,用上最后一点儿力气,向前推去——“咚!”的一声,一扇门被推开了,一幕景象立即呈现在他的眼前:总监安东尼吃惊地扭过头来,张大了嘴巴,脸上肌肉神经质地跳动着;而正在和他谈话的何许人,面露尴尬之色,一脸紧张地回望着门口。

  地上,雷鸣远正在挣扎着往起爬,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两只眼睛变成了熊猫眼,领带扭在脖子一边,全身上下衣着零乱,灰头土脸,他吃力地说道:“我……我要……应聘!”

  安东尼摇摇头,咂咂嘴,八字胡翘了翘:“哦,看看哪看看,我早就说过了吧,上海滩是个盛产奇迹的地方吧,这下应验了吧,一个应聘者,居然是爬进来的。”

  何许人在一旁冷嘲热讽:“你能指望一条被打断脊梁骨的癞皮狗做什么呢?”

  雷鸣远只当没听见,哆哆嗦嗦地坐在大班台对面的椅子上。刚才被重击的胸部像撕裂一般痛。

  安东尼总监说:“好啦,爬爬虫,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我叫雷……鸣远。”

  “雷鸣远?”安东尼低头看了眼名单,“嗯,有你的名字,雷先生,你果然是来应聘的,而且成绩不俗。”

  安东尼转过头望着何许人:“何先生,你的故事很精彩,**、双枪将、保镖、暗杀、**,都很有传奇色彩。你可以回去了,并请静待佳音。”

  何许人得意地站起身来,傲慢地瞟了雷鸣远一眼,大步离去。

  安东尼回身关上了总监室的门。

  安东尼用观看稀有动物的眼光看着雷鸣远的狼狈相,差点笑出声来:“喂,爬爬虫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刚才在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雷鸣远急忙掩饰道:“没……没什么,我的皮鞋和打蜡的地板,发生了一点点化学反应。”

  安东尼眼珠一转,狡黠地一笑,用标准的汉语说道:“嗯,你不愿说出实情就算了。可见这场应聘,竞争有多么激烈。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对于一个能爬着前来应聘的人,一定是个特殊的人,那我就要问你一些特殊的问题。”

  安东尼盯着报名表:“你擅长自由搏击术,而且是九段?哦,你对侦探名著还颇有研究?”

  雷鸣远点点头:“是的,世界上著名的破案小说和侦探名著我几乎都有研究。”

  安东尼这下来了兴趣,道:“哦?侦探迷先生,那我倒要考考你。那个经常拿着烟斗与手杖,喜欢把破案情节弄得戏剧化,外出时经常穿黑披风、戴圆筒礼帽的是谁?”

  “咳,那是福尔摩斯呀。”

  “那个曾经说过‘罪犯都是创造性的艺术家,而侦探是批评家’那句名言的是谁?”

  “哦,那是布朗神父。”

  “嗯。那个长着一对闪着绿光的猫眼,八字胡神气十足,破案时擅长运用‘灰色脑细胞’来识破假象的侦探,是谁?”

  “是克里斯蒂娜笔下的比利时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

  安东尼满意地点头:“回答得对,加分,看样子你的确涉猎广泛。现在问一个真人,他是世界上最早研究反犯罪技术和弹道学的先驱,他的研究成果后来广为世界各国警界所使用,同时他还帮助巴黎警署建立了第一个侦探小组,教授他们秘密侦查技术和弹道测试技术。他是谁?”

  雷鸣远马上回答道:“他是法国人佛朗科西斯·维多克,英国小说家柯南道尔和法国小说家雨果等人,都以他为原型创造了自己作品中的英雄形象。”

  安东尼对答案很满意:“嗯,加分。作为一名警察或巡捕,他的精神实质就是‘骑士精神’。你还记得法国历史上的亚瑟王,在组建圆桌骑士团时发下的誓言吗?”

  雷鸣远略作思忖,侃侃而言:“亚瑟王对骑士团成员们说,‘我们只为正义与公理而战,绝不为财富,也绝不为自私的理由而战。我们要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我们也要互相支援。我们要以温柔对待软弱的人,但要严惩那些邪恶之徒。’”

  “回答得完全对!”安东尼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按在桌面,紧盯着雷鸣远的眼睛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干过警察吗?”

  雷鸣远犹豫了一下,但最后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雷鸣远差一点说出自己曾在巴黎警察局干过,甚至还是华裔警长。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打住,他想起进入警局那天签过的一份保证书:凡接触过的案件,事关国家、政府、机要部门、政府首脑人物的所有情况,都属于最高国家机密,不得向国内外任何组织和个人透露。如果因各种原因离开法国,则保证五年内不参与任何与警察、保卫、安全等部门相关的工作。雷鸣远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思虑再三后,安东尼以郑重的口吻说道:“雷先生,恭喜你,你被录取了。请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来警务处上班?”

  安东尼伸出了欢迎的手,雷鸣远握住他的手说:“明……明天,噢,不,现在!”

  安东尼惊讶道:“现在?很好。”立刻按了一下桌面上的蜂鸣器,叶知秋应声而入。

  安东尼嘱咐道:“叶知秋,这是新来的探长雷鸣远,你以后就是他的助理了,密探组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要协助他尽快侦破菊子凶杀案。”

  叶知秋立正应道:“是。”

  安东尼转头介绍道:“叶知秋可是匹上海滩上的识途老马啊,是个方方面面都兜得转的老手。”接着吩咐叶知秋,“你现在就领雷探长去下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一下,再去办理入职手续。”

  叶知秋恭敬地应承了。

  雷鸣远与叶知秋相视一笑,紧紧地握了下手。二人一起来到重案七科。

  室内,雷鸣远得意扬扬地穿上新警官制服,别着胸徽,垫着护肩,挺括得让他下意识地挺胸收腹。

  叶知秋急忙帮他正了正圆筒形大盖帽和领子上的金属号牌,赞赏道:“不错,像那么回事儿,雷探长,这套制服好像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合身。”

  “老叶,你是上海人吧?”雷鸣远边打量着房间边问。

  “是的,我是1932年考入巡捕房的,从口译员干起,后来当探目,现在是副探长。”

  雷鸣远打趣地说:“但愿我没有影响你的升迁之路啊。”

  叶知秋笑了笑道:“哪里的话,雷探长,您太客气了,能给您当助理,我深感荣幸。”

  雷鸣远环顾着办公室,黄花梨大班台摆在正中间,靠墙是一排高大的法式书柜,墙上贴着两幅地图,一幅是新绘上海城厢租界全图,另一幅是最新上海全埠地图。

  雷鸣远似乎找到了感觉,愉快地在皮转椅上坐了下来。

  “这是白菊案的全部卷宗。”叶知秋把一个大纸盒摆放在雷鸣远的桌面上。

  雷鸣远定了定神,翻开卷宗,拿出几份档案开始浏览。

  有两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约二十五六岁,一张身穿和服,笑靥如花;另一张身穿法式连衣裙,头上卷着高高的发髻,显得成熟干练而又端庄大方。

  雷鸣远问:“日本人?”

  叶知秋答:“对。她的日本名字叫龟井菊子,是龟井商社社长龟井太郎的亲生女儿。1932年毕业于日本中野学校,同年去了巴黎,进入卡昂大学,主修国际法专业。毕业后回到上海,进入一家法国洋行做文秘工作。因为她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又精通国际法,人也长得漂亮,擅于交际,1935年年底认识了我们的领事爱棠先生,后被调入领事署任三秘,一年后升任一秘。”

  “哦,她是在任上被谋杀的吗?”雷鸣远锐利的目光盯着叶知秋。

  “对,她死于六天前,根据所有证据显示,自杀和他杀都有可能,还不能确定为谋杀。但死因不明,线索零乱,疑云重重啊。”叶知秋解释道。

  “有验尸报告吗?”

  “有,很详细,是警务处鉴识室做的。”叶知秋把报告放在雷鸣远面前。

  雷鸣远翻着报告和照片:“案发现场可以确定吗?”

  叶知秋答:“尸体是在苏州河里被发现的,就在外白渡桥下,当时是几个船民发现了漂浮的女尸,有人报了案,后证实死者正是白菊。”

  “哦,难道苏州河是第一作案现场?”雷鸣远用指头敲着脑门儿,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死者的照片,又拿起那份验尸报告。

  雷鸣远轻声念出验尸报告:“死者白菊,女性,二十五岁。死者脸上有凝固的黑色血液,有些血液是从嘴巴里流出来的。死者嘴里有泡沫,应该是溺毙致死。从死者肺部的大量积水和苏州河里的水质对比,经过浮游生物和矿物质鉴定,确认死者肺部的积水是苏州河水。死者身上的细胞组织没有变色现象,喉咙处没有瘀伤和指甲掐印,但呈青紫色。死者右手腕有多处擦伤,整个背部也全都是擦伤,肩胛骨部位尤其严重。死者胃部没有发现酒精等液体,没有食物残留物。死者生前并未受到性侵害,**没有发现**,但确认遭受过残忍的暴力对待。”

  雷鸣远抬起头:“这里面有太多自相矛盾之处啊?”他想了想,问道,“老叶,能不能具体说说,从案发到现在,将近一周时间,警方都做了哪些工作?”

  叶知秋解释着:“这个嘛,警方当然非常重视此案,安东尼总监亲自主抓,铆足了全力侦破。开了几次案情分析会,大家在自杀还是他杀的问题上争论了很久。另外,对外还做了一些调查和问讯,但没人能够提供确切的案发线索,后来,抓了几个嫌疑人,但都因为没有证据,不得不放掉了。”

  雷鸣远的眼中升起一团迷雾:“这么说来,一个知情者都没有?这是不是意味着,案件的侦破方向有问题?”

  叶知秋挠着后脑勺道:“这个嘛,有人倒是提出过三个侦破方向,一个是死者的亲属和朋友,二是死者的关系亲密者,三是暴徒,但还没有实施侦破。”

  雷鸣远点点头道:“嗯,这个思路应该没有问题。死者的亲属和朋友找到了吗,他们怎么说?”

  叶知秋说:“她的亲属有两个,一个是她生身父亲,龟井商社社长,叫龟井太郎,在虹口开了间日本百货公司,但那家伙态度恶劣,凶神恶煞的,讨厌法国人,探长们都不敢见他。”

  “有这个人的详细资料吗?”雷鸣远在笔记簿上记下这个名字。

  “有,但很简单,这份就是。”叶知秋抽出一份资料,摆到雷鸣远案头。

  雷鸣远翻了翻资料,在笔记簿上又记了一笔,抬头问道:“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她的同胞妹妹,叫白梅,是《新闻报》要闻部的主任。”

  “你是说同胞妹妹,难道她们是双胞胎?”

  “对,双胞胎。她们的身世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雷鸣远在笔记本上记下“白梅”两个字。

  雷鸣远说:“不要紧,会清楚的。你说说第二个侦破方向。”

  叶知秋略作沉吟道:“第二个方向就是找寻与死者关系亲密者,这方面,没什么进展。因为,白菊从法国回到上海后,当年就进了领事署做三等秘书,平时工作认真,也没有谈过恋爱。要说关系密切者嘛,恐怕只有其顶头上司爱棠先生。而领事先生怎么可能是凶手呢,所以,第二个侦破方向基本上被放弃了。”

  雷鸣远沉吟片刻,喃喃道:“领事先生怎么可能是凶手?”

  他思忖再三,又问道:“那第三个侦破方向,即有没有可能是黑社会的人干的,或者是流氓地痞、阿飞瘪三所为,其作案动机,或是绑架、勒索,或是劫财、劫色呢?”

  叶知秋道:“从目前所掌握的一点点证据来看,这方面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里有几篇报纸文章,倒是有些分析。”叶指了指卷宗里的几份报纸。

  几份报纸被摆到了案头,那是《新闻报》《申报》《大公报》《大晚报》,都是上海滩比较有影响力的新闻媒体。

  二人讨论着、分析着、比对着、揣摩着。

  警务处总监室里,安东尼正坐在大班台前。

  电话铃急响,安东尼一把抓起电话:“我是安东尼,啊,领事大人,嗯,对对,是有这个人,对对,当时有几个人选,我最终还是录用了他,因为他是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嗯嗯,他已经上班了。”

  爱棠的声音:“我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个雷鸣远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

  安东尼一惊:“啊?这样啊,领事先生,您是让我优待他,还是刁难他,或是解雇他?”

  爱棠:“你不要考虑我的面子,公平对待就可以了,反正他也待不长,最多一个月,案子破不了,他会自动离职的。”

  安东尼说:“可他会成为一只警方的替罪羊,一面挡箭牌,最后身败名裂,一生的前途就此报销。”

  爱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要有人来当这个替罪羊和挡箭牌的嘛。”

  安东尼阴阴地笑了:“我明白了,先生。”

  《新闻报》报社要闻部里,白梅正与几个同仁在研讨稿件。

  一名职员领着何许人走进来。白梅站了起来,对大家说:“你们先议着,我去去就来。”

  白梅和何许人走到里面一间房间里。白梅问道:“何大探长,你是不是又写了什么好稿件了?”

  何许人故作高深地一笑:“当然,我有一篇爆炸性的新闻,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

  何许人递上稿件,白梅接过,翻看了一遍,随口念出大标题:“菜鸟探长走马上任,警方假戏即将穿帮。”白梅不解地看着何许人问,“什么菜鸟探长?你怎么知道他是菜鸟?”

  这下何许人来劲了:“咳,你还不知道吧?法租界警务处今天招聘华人探长,我也去应聘了,可恨的是他们竟然没录取我,嘁,笑话,我,堂堂上海滩第一神探竟然落选了,录取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笨蛋,整个一个流氓杂碎,这说明什么,这分明是一场演给市民看的假戏嘛。”

  白梅歪着头问:“哦,连你这个第一神探都落选了,这个人一定很厉害。”

  “厉害个屁,”何许人气不打一处来,“叫我一顿老拳揍得他满地找牙。十足一个瘪三儿杂碎!”

  白梅道:“不管是不是瘪三儿杂碎,有人来破案,总比敷衍了事要好,我姐姐的案子也算是有希望了吧。”

  何许人大嘴一咧:“嘁,假的,全是假的!不信你就走着瞧,警方肯定是在糊弄市民,搪塞舆论,转移公众视线,你还傻乎乎地等着警方破案呢,嘿嘿,你准备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吧。”

  白梅想了想,说:“好吧,这篇稿件明天见报,你去财务支款吧。”白梅写了个便条交给何许人。

  何许人走了两步,回头道:“你看着吧,你姐姐的在天之灵会感谢我的。拜拜。”

  雷鸣远和叶知秋推开警务处总监室的门,一起走了进来。

  安东尼看见雷鸣远的新警服顿时眼前一亮:“哟,像那么回事嘛。来来来,快坐。怎么样,爬爬虫,案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雷鸣远笑了笑道:“刚入门,只能说初步了解,还没摸到头绪呢。”

  安东尼打趣道:“作为一名爬爬虫,进门可以爬着进来,但进了门就要跑步前进。雷探长,要知道,在大上海,舆论是会吃人的。”他鄙夷地指了指那堆报纸,“好在叶知秋是个上海通,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再不然,我从侦探队给你再调几个‘包打听’过来?”

  雷鸣远说:“不用了。总监先生,资料上显示,白菊毕业于中野学校,据我所知,这所学校是日本专门培养间谍的学校。”

  安东尼盯他一眼:“不错,你的知识面还蛮宽的嘛,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从这所学校里出来的人都是间谍呀。”

  雷鸣远想了想,转换了话题:“总监先生,对这个案件,我们警方的态度如何?”

  安东尼往椅背上一靠,搓弄着雪茄:“要知道,这个案子难度相当高,我们除了全力侦破以外,才三天,警方就发出了悬赏通告,并三次提高赏金额度,现在已高达三万法币了。”

  安东尼随手把两张报纸放在面前:“这是前天的《新闻报》和《申报》,上面登出了最新的悬赏公告。”

  雷鸣远扫了报纸一眼:“高额赏金,当然对破案会有促进作用。但是一味地悬赏,好像也不是办法。总监先生,你们对尸体是怎样处理的?”

  安东尼一怔:“尸体呀,早埋了,才三天就臭不可闻了,上海的各殡仪馆又没有冷冻设备,只好埋了,就在法国坟山。不过,我们把验尸的全过程都拍了照片,以备查验。”安东尼给了他一沓照片。

  雷鸣远紧皱双眉,盯着手中的一沓照片,一脸的茫然。

  安东尼起身,鼓励地拍一拍雷鸣远的肩膀:“我的法国骑士,睁大你的双眼,勇敢地迈开你的双脚吧,把这个案子给我尽快破掉,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雷鸣远和叶知秋无奈地走出了警务处总监室。

  法国坟山。青翠的草坪上,是一排排大理石墓碑。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立着一块碑,上写:白菊之墓(1912—1937)

  白梅手拿一束鲜花来到墓前,悲伤地望着墓碑。

  “姐姐,我是阿梅,我看你来了,你安息吧,我会竭尽全力,找出凶手,为你复仇。”

  轻风拂动白梅的头发,她的眼中泪水涌溢。

  良久,白梅缓缓转过身,突然看见林风正站在身后,白梅有些不好意思:“啊,林老师,您也来了。”

  林风放下手中的鲜花:“白梅,你姐姐不幸离世,你的悲痛我感同身受,请你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白梅强忍悲痛,擦干眼泪:“我知道,谢谢您,林老师。”二人向陵园门口走去。

  林风边走边小声说:“最近组织上有了新指示,要我们小组派一个人打入法租界警务处,侦察一部佛经是否在某间法国银行里,并伺机进行窃取,这个人我已经派进去了,他就是我侄子,叫雷鸣远。”

  “雷鸣远?”

  “你没见过他,他刚从巴黎回国奔丧,我大哥的后事处理完后,我硬把他留在了上海。”

  “这么说他还不是我们的同志?”

  “暂时还不是,但我会努力把他发展成我们的一员。”

  白梅似有所悟地问:“他是不是今天去警务处应聘了?”

  林风答道:“是的,他被录取了,已经上班了,估计你很快会见到他。”

  “哦,为什么?”

  “因为他负责侦破你姐姐的案子。”

  白梅陷入沉思。

  这时,迎面走来两个日本人,是龟井太郎和黑泽,龟井一见白梅,就停下脚步,拦住叫了声:“梅子,我是你父亲啊。”

  白梅愣愣地望了龟井半天,冷冷言道:“我没你这么个父亲,请你让开。”

  龟井无奈让开了路,白梅和林风迅速离开了陵园。

  龟井手拿一束鲜花走到白菊墓碑前,放下鲜花,满面悲戚,双眼含泪地凝望着墓碑。

  龟井在心里说:“菊子,爸爸看你来了,你在天堂过得还快乐吗?你是帝国最勇敢的战士,你为大和民族做出了突出贡献,别人不清楚,只有爸爸一个人知道。你是被那些无恶不作的法国佬害死的,他们以为埋葬了你就埋藏了真相,他们太天真了,他们会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凶,为你报仇!为你讨还公道!”

  黑泽从背后靠近龟井,把一个统计表递给他,上面写着详细统计数据:

  龟井菊子卧底法国领事署期间,共窃取机密文件93份,翻拍法军义勇团军事布防地图15份,窃听电话并录音158通,窃取会议纪要78份,从保险柜中窃取古董文物登记清单1份。

  看着女儿的这些成绩,龟井心中百味杂陈。这时天上下起了冻雨,黑泽为龟井支起了雨伞,黑泽道:“这帮法国佬太狡猾了,这么快就把菊子埋了,这说明他们心里有鬼,企图掩盖真相!”

  龟井狞笑道:“哼,欲盖弥彰。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法国佬这步棋不正好暴露出软肋了吗?我们将用一记致命的侧勾拳回敬他们!走,我们回去。”

  龟井和黑泽向陵园门口走去。

  警务处大会议室正在召开案情分析会。

  在座的有总监安东尼、雷鸣远、叶知秋、孙探长、胡探长等人。

  安东尼做了开场白:“诸位,这位是新来的雷鸣远探长,想必你们都互相认识了吧。从昨天开始,雷探长已正式接手白菊案,负责破案的全部工作,由叶知秋做他的助手。以后你们要精诚团结,多多配合。”

  雷鸣远谦逊地说:“鄙人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前辈多多指点。”孙、胡探长向他微笑点头。

  安东尼继续道:“今天我们开个案情分析会,对白菊案,大家可以开诚布公地敞开谈谈,不必拘束。”

  看见众人都在沉默,雷鸣远道:“那我就先说几句来抛砖引玉吧。对于白菊一案,我认为首先要给案子定个性,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要先定。如果结论是自杀,我们就不必空耗这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了,如果是他杀,则首先需要确定侦破方向。”

  孙探长说:“我还是那个看法,首先可以排除自杀。为什么?因为人不可能杀死自己后再把衣服脱光,想自杀的人更不会先把衣服脱光了再自杀。所以说,衣服是被凶手扒光的。”

  胡探长说:“对,我也这么认为。这案子肯定是凶杀案,不是情杀就是仇杀,要么是奸杀,而衣服被扒光,就是最大的疑点。”

  安东尼摇摇头:“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是他杀的话,那白菊肺部的积水是如何进入人体的?验尸报告上说得多清楚。”他拿起报告念道,“从死者肺部的积水和苏州河里的水质对比,经过浮游生物和矿物质的鉴定,确认死者肺部的积水是苏州河水。你们都是行家里手,谁能解释这积水是如何进入肺部的?”

  孙探长显然不同意总监的意见:“水要进入肺部,必须是死者自己吸入,据我推测,也有这种可能,就是白菊被人打昏了,被扔进河中,最后溺毙致死。”

  胡探长说:“我看这个凶手不是个顶尖高手就是个大蠢蛋。因为面对一具艳尸,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情杀或仇杀,这显然是一颗烟幕弹,想把破案者引入歧途。”

  安东尼说:“胡探长说得对,我们不能被误导。老孙说白菊是被人打昏了扔进河中淹死的,那她被人扒光衣服如何解释?还有,死者手腕和背部的擦伤如何解释?脸部的黑血如何解释?”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叶知秋说:“根据常识判断,死者如果是淹死的话,肺部是不可能进入大量积水的,只有在河中挣扎的人才会吸入大量河水。”

  安东尼转头问道:“雷探长,你一直没发言,谈谈你的看法吧。”

  雷鸣远说:“我觉得这个案子扑朔迷离,疑点重重,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刚才诸位分析得都有道理,但联系起来看,又都站不住脚。我自己对案子还没有什么倾向,还是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安东尼又重复道:“我认为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死者肺部有大量积水支持这个论点。但要问死者为什么没穿衣服?这个衣服嘛……也许是被捞尸的家伙扒掉的?”

  众人都笑了。

  安东尼摆摆手:“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下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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