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而复生 3

作者:蒋林 著 发布时间:2018-05-28 10:00:42 字数:7563
  3

  半年前的一个深夜,作者署名萧木的《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开始感觉到一些诡异。萧木不是已经死去了吗,这又是哪里来的书?

  那时候还是冬天,这个城市降下十年不遇的大雪,街道和高楼被茫茫的白色笼罩,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和兴奋里。楼下狭窄的巷子完全被小孩子占领,他们忘情地享受着上苍的恩惠。整个下午,我伫立在窗口,出神地看着那些欢快的孩子们,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与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的场景。三十多年随风而逝,这样的记忆依然如此美好。只是,自从我离开村子后,再也没有见过当年一起在雪地里飞奔与追逐的玩伴。

  晚饭后,世界终于安静下来。雪还未完全融化,昏黄的灯光渗着寒意。我枯坐在书房里阅读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飘忽不定的行文和天马行空的想象,让我大脑一片混乱。看到第三十三页时,我合上书关掉灯,在万物寂静中陷入沉思。

  门铃响了。

  我没开灯,窸窸窣窣地来到门前,开门后立即转身重新回到书房。“砰”的一声,门重新关上。高跟鞋的声音在大雪之夜格外清冷,地砖散发出寒光。

  “怎么不开灯?”

  “灯光太冷,漆黑能让我感到温暖。”

  “这是我有生之年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当然很冷。”

  “但是,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等到化雪时,天气更冷。”

  “是吗?”

  “就像婚姻与爱情一样,破裂时尽管很惨烈,却不是最痛的时候。真正痛不欲生是在后来的某个夜晚,蓦然想起曾经的快乐时那种空荡、无助与绝望。”

  希亚没有接我的话,也没有开灯。整个屋子依然一片漆黑。她换掉高跟鞋,穿上拖鞋朝卧室走去,步子绵软而匀称。片刻后,我听见空调的呼呼声。我点了一支烟,贪婪地抽着。她来到我身后,把烟从我的嘴角拿走,摁灭在烟灰缸里。

  “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我透过窗户凝望苍茫的夜色,没吱声。

  这是最近一年来我和希亚说话最多的一个夜晚。以前,她每次来后,我们都是直奔卧室。脱衣,上床。一番激情之后,她穿衣出门,我躺在床上陷入虚脱。整个过程,我们一言不发。我们就像两个**控的玩偶,按照某种程序机械地完成既定的工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主题,没有逻辑,无头无尾,就像电影里某个片段的对白。今晚,我们的对话第一次这样充满温暖和情调。

  我和希亚离婚后,这种无声的**已经维持一年多了。

  两年前,我在若童安葬之后便只身去了云南。那段时间,我对蜀城的厌恶达到极点,感觉它的每一丝空气都藏着失落与悲伤。离开蜀城前往云南,我既是想逃离悲伤之地,也是想在若童曾经生活的城市寻找她的足迹。这或许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疗伤方式。我并不奢望能够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找到若童曾经的生活痕迹,因为她在云南的三年过着隐蔽的生活。只是,我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必须踏上那片土地才能安静下来。在列车上,我便迫不及待地创作《给你的情书》,这是我献给若童的礼物,也是我们爱情的延续。作为一个作家,我能为死去的爱人做的事就是为她创作一部作品。

  在轰隆隆的火车上,我不断回忆若童对我描述过的生活,把记忆中的时间、地点、人物以及那些模模糊糊的事件重新梳理,一笔一画地记在笔记本上。一幅朦胧的图画,随着回忆在我心中舒展开来。我期待着与若童足迹的重逢,憧憬着人们说起她时的表情,任何微不足道的信息,都会让若童的形象日渐丰满。现在想来,我与若童的感情就像一场短暂的梦。梦醒后,那些温馨、刺激和本该回味终生的场景被某种化学药水漂洗得斑驳不堪。我必须借助外力,才能在内心重塑所爱之人的形象。

  一天一夜之后,火车终于带着我来到若童曾经藏身三年的地方。

  我穿梭于若童短暂生活过的城市,呼吸着她曾经呼吸过的空气,行走在她曾经走过的街道,专注于她曾经看过的花草树木。这里阳光明媚,空气稀薄,天空低得触手可及,云朵在头顶飘浮,但是,再美的风景都无法安抚一个内心空洞的人。

  在精疲力竭时,我来到一幢年代久远的楼房前。此时天色已晚,暮气沉沉,整幢楼像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我伫立在单元楼前,迟迟不愿抬脚上楼。我情绪十分低落,有点后悔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此刻,我恍然大悟,无论我在云南获得什么,对于破败的情感和死去的爱人都于事无补。即便我能找到若童在这里的生活轨迹,但是,忘记伤痛最好的方式是遗忘,而不是永远记得。迟疑十来分钟后,我终于迈出上楼的脚步。但是,我已不抱任何希望,硬着头皮敲响房门仅仅是因为我已经千辛万苦来到了这里。

  开门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顶着一头紫色头发。即便脸上化着浓妆,依然挡不住热情洋溢的雀斑。她的眼睛很小,但对我这位不速之客表现得足够警惕。她倚在门前,刻意用瘦弱的身体挡住我的视线,双眼在我身上睃巡。我看不清她背后房间内的景象,只好把眼神集中在她身上。我们的目光交会在一起,互不相让地盯着。半晌,我们都尴尬地笑了笑。

  我用生涩的普通话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上门打扰她的原委。她那双小眼睛慢慢变大,放出两束疑惑的光。她告诉我自己与若童并无交往,只是听以前一起租房的女孩提起过。

  “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她摇摇头:“有一年多没有看见她了。”

  “电话号码还有吗?”

  她继续摇头。

  “微信呢?”

  她还是摇头。

  “QQ呢?”

  “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了。”她不再摇头,紫色头发遮住了雀斑比较多的那半张脸,比先前略显妩媚。

  她明确表示现在是一个人住,不愿意让一个陌生人进门。我理解她,但不打算就此放弃。我喋喋不休地对她说自己是若童的哥哥,此次前来寻找妹妹生前的一些片段。我希望以此博取她的同情,好让我走进这间逼仄而简陋的房间。

  “她死了?”

  我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

  “自杀。”

  “蠢货。”她轻声说。

  我没接话。

  她怔怔地看着我,带刺的眼神穿过稀薄的夜色。良久,我终于通过了她的审视。她侧身让出一个过道,我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走了进去。我踏着水泥地板,绕过那张堆满衣物的椅子,在简易沙发上坐下。我坐定之后,她才慢悠悠地把门关上,转身回到客厅,远远地站着。我打量着这套房子,简陋、陈旧得仿佛置身于某个久远的年代。她冷冷地看着我,告诉我现在这间房子与若童居住时并无明显变化。“我每天忙得跟苍蝇一样,所以从来没有认真收拾过。”她尴尬地笑着,“租来的房子,就是一个临时的窝。”

  “即便是租的房子,也要收拾得温馨一点。”其实,我想说干净,却没有说出口,“这是临时的家。”

  “背井离乡的人谈什么温馨。”半晌,她才挤出这么一句,“有几个不是伤痕累累?”

  我立即想起若童,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呆坐在沙发上,我局促得不知所措。她给我倒水,我说不要;她提议给我泡方便面,我说刚吃过。她讪讪地摇头,似乎看穿了我根本就没有吃饭。

  “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把你知道的若童的一切都告诉我吧。”我说,“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这个没问题。”她说,“不过,真的不多。”

  我仔细地听着,直到她全部说完也没插一句话。从那些类似于呓语的话中,我知道若童在云南的日子没有一天是安稳和快乐的。这不是旅行,这是放逐,把身体和灵魂交给无尽的孤独和漂泊。蜀城有她的家和深爱的男人,同时也有她厌恶的养父和嫉恨的姐姐。那样偌大一个城市,却没有若童的容身之地。在懦弱的爱人面前,她能做的只有退却;在炽热的爱情面前,她唯有带着伤痛远走他乡。

  若童在云南仓皇不安,居无定所。我现在身处的这套房子,是她居住最久的场所,其实也不过区区五个月。其余时间,她总是奔走于各个旅馆,或者与人临时合租房子。三年里,若童总是蜷缩在凌乱的房子里,不看电视,不看报纸,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她没有做过任何像样的工作,几乎没有熟络的朋友。我冷不丁地听到“李易”这两个字,没错,这是我的名字,这个紫色头发女孩说:“别看那个男孩身体很瘦弱,却拥有保护她的男子气概。因为他是那样爱她,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那个笨蛋却死死地爱着自己的姐夫。你说,一个已婚男人有什么稀罕的?”

  我咬着嘴唇,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

  “大作家又怎样?别以为他写的狗屁小说里充满柔情蜜意就是个情种,其实是个孬种。”她撩起紫色头发,“大作家欺骗了她的感情,却不想娶她;大作家搞大了她的肚子,却让她堕胎;大作家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让她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哭得死去活来。”

  她突然停下来,却有点刹不住车的感觉,激动得气喘吁吁。她与若童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为何却如此同情一个异乡的过客?我怀疑她已经猜到我根本就不是若童的哥哥,而是那个在她看来禽兽不如的作家。所以,她的每句话都刺中我的心扉,让我心跳如雷、脸皮发烫。半晌,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遥远的女孩。

  “没啦,就这些了。”她说,“其实,这些我也是听以前一起租房子那个女孩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点点头,没有接话。

  “你觉得若童是不是很悲哀?”接着,她又问,“那个作家是不是王八蛋?”

  我焦虑地坐在沙发上,无地自容地盯着褐色的水泥地,遗憾没有缝隙让我钻进去。气氛很怪异,我们就像情侣吵架后冷战一样,各自待在一边。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我说:“我该走了。”

  “其实,我也帮不上你什么。”

  “我觉得这就够了。”

  我默默地退出房间。

  双脚迈出房间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回头凝望,清冷的灯光和简陋的摆设,吞噬了关于家的所有幻想。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前,一枝花奄奄一息地歪倒在塑料瓶子里,灯光投射到瓶子上,瓶底混浊的水像垂死的老妇人流下的眼泪。

  若童在此居住了五个月,我却只停留了二十分钟。这种时空错乱的相逢,让我心绪凌乱。我匆匆告别,一路跑下楼去。走在陌生的街道,我已记不清是否跟那个女孩说过谢谢。街上车少人稀,夜晚冷清得让人恐惧。我胡乱地走着,在十字路口随意转弯,感受着陌生之地的空寂。后来,疲惫的我走进一家宾馆,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接下来,我继续重走若童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我没有再遇见任何一个知道若童的人。我去过她驻留过的湖泊,看过她欣赏过的画廊,在她曾经买醉过的酒吧大醉一场,在她留宿过的旅馆的同一张床上睡觉。我还记得那个名叫“宾至如归”的旅馆,房间号码“618”是唯一看着心里舒服的地方。只是,我去过的地方越多,记忆就越模糊,每一道门或每一扇窗,都能够轻易地抹去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后来,我不敢再继续走下去,担心若童的形象最终会化为乌有。有几次,我已经坐上开往目的地的车,却又在中途打退堂鼓放弃了。

  一个星期后,我失落地回到蜀城。看着熟悉的客厅、书房,以及曾经给我带来荣耀的作品,我内心一片茫然。我已变得不再是我,但不知道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接连几天,我端坐在书房里陷入长久的沉思,在乱如麻的思绪中寻找曾经的自己。不过,我成了一个遗忘症患者。我一遍遍问自己,我到底是谁?我拥有什么?我将来还想要什么?

  答案被充斥着尘埃的空气带向不知名的远方,独留我在沉闷的屋子里怅惘。

  后来的一天,希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那是个黄昏,天边的夕阳正慢慢从窗边溜走。她兀自开门进屋,低头不语地穿过客厅,埋着头在卧室里忙来忙去。我没有问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她也没问我在云南是否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个尴尬的夜晚,我们没有分床而睡,身体间却隔着一道冰冷、坚硬的无形之墙。结婚八年的夫妻,竟然找不到一句想要向对方说的话,哪怕是一句敷衍了事的问候。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来时,我便向希亚正式摊牌,决绝地提出离婚。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着我毫无回旋余地的表情,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答应了她所有要求,唯独提出这套房子要留给我。希亚盯着我看了半天,不仅慷慨地答应离婚,而且属于我的财产她分文不要,这些年我所得的版税全部归我。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她强忍着情绪,闭着眼睛签了字。

  落笔的一瞬间,她抬头望着我,面无表情。我想挤点笑容送给刚刚成为前妻的女人,但轻松是装不出来的。面部肌肉抖动几下,我的表情又归于僵硬。八年了,漫长的坚持终究崩溃,一度主导我维系婚姻的知遇之恩最终土崩瓦解。

  我恍然大悟,恩情终究不会演变成爱情。

  从民政局出来,我们各自拿着属于自己的离婚证,朝相反的方向消失在街的尽头。既然感情结束各奔东西,为何还要保留一个刺眼的离婚证?转过第三条街时,我随手将对折得皱皱巴巴的离婚证丢进垃圾桶。

  奇妙的是,离婚证能够轻而易举地丢掉,那个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却难以摆脱。

  离婚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希亚在傍晚时分敲响曾经属于她的家门。透过门镜看到她后,我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愁眉苦脸地想她来干什么。尽管我极不情愿,但还是开了门。我想,或许她是来拿某件遗留的东西:一件衣服、一双袜子,或者某本遗落的图书。可是,直到离开时希亚也没有打开过任何一扇柜子的门。我坐在书房里,翻一本看过无数遍的小说。我感觉东野圭吾把毕生的才华都挥洒在这部作品中了,自从与这部小说相遇之后,再读他别的任何作品都觉得缺少一点味道。希亚不说话,独自沏好一壶茶,在我对面坐着。我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书本,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时不时会瞟我两眼。我告诉自己,坚决不给她任何回应。

  两个小时候后,希亚起身离开了。

  关门声很轻,以至于我怀疑她还没有下楼。我侧着耳朵听了听,客厅里并无响声。于是,我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在门镜上瞅了半天。楼道里一片漆黑,我才确定她真的已经离开。

  返回书房后,我反而没有心情读书了。我打开电脑在网上溜达,试图看些体育新闻来冲淡希亚突如其来留存在我脑海里的疑虑。可是,就连我喜欢的足球队切尔西的新闻,也提不起我的兴致。看到切尔西在与伯恩利的比赛中遭遇裁判不公正的判罚后,心里更是堵得慌。我索性关掉电脑,悻悻然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大概一个小时候后,我在一个已经记不清的梦中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个星期六,希亚又来了。

  我依然坐进书房里。这一次,我连拿本书装模作样的心情都没有了。我一会儿打开电脑上网,一会儿在书柜里东翻西找,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寻找什么。希亚不再像上周那样呆坐着喝茶,而是在屋子里转悠,时不时把凌乱的物品收拾一下。

  两个小时后,她默然地离开了。

  第三个星期六,她开始为我倒茶。

  第四个星期六,她开始为我做饭。

  以后的每个星期六,希亚都如期而至。不过,我们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是,她重新找回了主人的感觉,若无其事地在这套房子里生活,尽管每周大约只有两个小时。奇怪的是,当事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局面时,我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将她挡在门外?

  夏天的时候,我和希亚的关系发展到上床。

  那天晚上,她突然来到书房,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吻。我没有抵挡住久违的温存。那是一种奇怪的感受,有些慌乱却难以抗拒。短暂的惊讶后,我便迎合了她。我们相拥着来到卧室,在曾经无数次翻云覆雨的床上激情肉搏。空调气喘吁吁地吹着冷气,我们汗流浃背地翻滚。结束后,希亚直接冲进卫生间洗澡,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

  这种沉默的周末激情一直持续到大雪纷飞的冬季,希亚离开之前对躺在床上喘气的我说:“我走了。”

  “嗯。”我盯着曾经挂结婚照的墙壁发呆,看都没看她一眼。

  一股莫名的荒诞奔袭而来。

  听到关门声后,我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冲向门口想要拉住希亚。我并非想要挽留她,更没有复婚的念想,我只是想告诉这个离婚后依然与我保持性关系的女人,我们结束这样的关系吧,我们不应为任何人委曲求全。可是,当我呼啦一下打开门时,冷风袭来,空空如也。我怅然若失地站着,楼道里一片寂静。

  我摇摇头正想关门时,却发现墙脚边有一个包裹。包裹四四方方,用牛皮纸封得棱角分明,和我以往买书时收到的包裹一模一样。不过,我最近没有在网站购买过任何东西。即便是买了东西,快递人员也不会如此不负责地丢在门口。我远远地看着,猜想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转身返回屋内,我在沙发上坐了十来分钟。但是,我无法安静下来。虽然隔着一道厚重的门,但我总觉得能够看见外面墙脚的那个包裹。它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沙发、茶几和电视柜上。偶尔,它也会飘过客厅,落在餐桌上。我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支烟后,极不情愿地打开门。包裹还在原地。这家伙就像长了一双眼睛,此刻正盯着心慌意乱的我。

  我把蓦然而至的包裹捡回来放在茶几上。此刻,我才清晰地看见上面写着“墨非先生收”五个字。但是,上面没有寄送者的地址、姓名和联系方式。字是打印体,我看不出笔迹。即便是手写体,我也没有心思猜测背后的人是男是女,以及对方到底有何贵干。自从若童离家出走三年后突然返家,接着又莫名其妙地死在我的床上后,我的人生就充满了各种奇遇。废墟探险、惊慌逃亡、与前妻的周末激情,每一件事都违背我的意愿,但我又无力掌控。我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这种荒诞不经的生活。

  萧木的《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并给我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作家带来巨大的惊喜。与书店里花花绿绿的图书封面不同,萧木的两本书没有任何创意设计。《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的封面是绿色的,《在地狱里唱歌跳舞》的封面是黑色的。两本书的封面上除了书名和作者名字之外,别无其他。内文版式设计呆板、制作粗糙,随便一翻便可看到灰尘掉落。我下意识地查看版权信息,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出版社的设计制作水平会糟糕到如此地步。让我略感意外的是,这两本书都不是正规出版物,只是在街边小店打印的纸质读物。

  我的阅读对象大部分集中在经典名著,很少关注籍籍无名的作品。以前,希亚常常带回一些无名小辈的作品让我写序,希望借我的名气推销她策划的图书,多卖几本书多赚几个钱。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一本。我让希亚自己写而且不用给我看,署上我的名字直接出版。但是,那天我却像着了魔一样,对萧木的两本小说充满好奇。

  躺在沙发上,我迫不及待地阅读《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

  厚重的窗帘遮住寒夜里微弱的月光,客厅里一片昏黄。随着一页一页地翻阅,我的内心越来越敞亮。那些萍水相逢的文字如一盏盏街灯,给寒冷的冬夜平添了一丝丝温暖。第二天凌晨太阳刚刚升起时,我才读完萧木的两部作品。

  无论是《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还是《在地狱里唱歌跳舞》,萧木的每一个字都充满魔力,即便是一个标点符号,也在向我倾诉着那些伤感的故事。我永远记得第一次阅读萧木的文字时我内心的震撼,《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第一句是这样写的:“我站在世界的尽头,脚下的路慢慢铺展开来。一切都已结束,一切又才刚刚开始。”

  《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篇幅都不长,十来万字。但是,我却用漫长的时光来反复阅读。我从来没有如此缓慢地阅读过其他任何文字,我专注于萧木构建的世界里的每一个细节,担心一不留神便错过那些隐秘而绚烂的火花。读完《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我便急不可耐地读《在地狱里唱歌跳舞》;读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之后,我又立即重读《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在那些寂寥的日子里,我坐在寂寞的黄昏和稀薄的晨曦中,如痴如醉、循环往复地读着萧木精雕细刻的文字。

  来历不明的萧木和她的文字,在那个冬天占据着我的内心,让我度过了有生之年最温暖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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