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 刘猛 著 发布时间:2018-05-28 15:45:03 字数:18998
  

  1

  一处峡谷的公路边,蓝军的旗帜在飘舞,哨卡士兵盘查着过往的车辆。蓝军的一名中尉排长正在看地图,突然,机枪手高喊:“有情况!”“哗啦”一声,子弹顶上了膛。排长一把丢掉地图,持枪到沙袋跟前,所有战士各就各位。远处,一个红军列兵抱着军犬走过来。排长问旁边的:“是不是丢的那条军犬?”机枪手说:“好像是!这个家伙在干啥?”

  “警告他,停止前进!”

  “前面的兵听着,停止前进!否则我们要开枪射击了!”机枪手大喊。李二牛抱着狗,凯迪的四只爪子全都缠着纱布,听话地趴在李二牛的肩头。李二牛继续往前走。排长命令:“对着他上方,警告射击!注意,不要打人,尽量抓活的!”—“是!”机枪手一扣扳机—“嗒嗒嗒……”李二牛站在了不远处。排长躲在沙袋后:“立即放下武器,就地蹲下,双手抱头!这是最后的警告!”李二牛抱着狗:“班长,这条狗是你们蓝军的,俺还给你们!它受伤了,不能走了,需要治疗!”排长喊:“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李二牛停下脚步:“你们看上面!”排长抬头看山上,一惊,一个跪姿的狙击手正抵枪瞄准自己—是王艳兵。排长胸有成竹地说:“你们要搞什么?就一个狙击手,想干掉我一个排吗?”

  “排长,你看你上面!”李二牛喊。排长再次抬头,另外一侧的山头上,何晨光手持狙击步枪跪姿瞄准着。李二牛摸出一颗手雷:“你再看俺身上。”蓝军们一惊。

  排长气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李二牛说:“如果你们要抓俺,俺最多跟你们同归于尽,但是俺的两个战友会对你们点名射击。排长,你们千万别动。他们确实是精度速射的高手,你们只要一动,他们就开枪。俺敢说,半分钟之内,你们排就没什么活口了。他们在制高点,想跑也很容易,但是你们跑不掉。”排长问:“你想用你一个,换我们一个排?!”

  “排长,俺没那意思,俺只是想还狗。当然,俺也希望你能放俺一条活路。”

  排长思索着,李二牛弯身慢慢放下凯迪。凯迪卧在地上,看着李二牛。李二牛摸摸它的脑袋:“好狗,听话,别跟着俺。”凯迪呜咽了一声,李二牛的眼泪就下来了:“俺还得赶路,不能带着你了。你得去医院,知道不?”凯迪舔着李二牛的手,李二牛拍拍狗,站起身:“排长,打不打你决定。”

  排长和他的士兵都目瞪口呆。王艳兵和何晨光冷峻瞄准着他们。双方对峙着。

  “排长,咋办?”机枪手问。排长咬牙:“让他走。”

  “排长?!”

  “你蠢啊?咱们一个排的兄弟换他一个,划算吗?这帮小子有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排长气得不行。李二牛解开身上的炸药包,放在地上,举着遥控器慢慢后退。凯迪卧在地上,巴巴地望着他。“好狗,听话啊!”李二牛慢慢向后退去,凯迪不吭声。何晨光和王艳兵还持枪对着下面,官兵们谁都不敢动。李二牛退回到树林边,转身就跑,一眨眼就没了影。山上,何晨光和王艳兵几乎同时收枪,掉头就跑。排长惊魂未定地站在那儿,凯迪卧在地上,对着远处嗷嗷地叫。排长气急:“过去看看我们的军犬!”官兵们跳出沙袋,跑向军犬。一个兵拿起炸药包,飞奔着丢向一边。

  2

  “什么?!他们就这样把狗给还了?!”范天雷在指挥中心气得跺脚,陈善明苦笑。范天雷摘下帽子,一把砸在桌子上:“小兔崽子果然聪明,跟我玩这套!够狠!够毒辣!”

  “五号,说实话,他们确实比我想的勇敢机智,多数的特战队员都未必比得上他们。你是想要他们吗?”陈善明说得真心实意。

  “那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现在还在打仗,难道你就认输了吗?!”

  “没有,五号!”陈善明一声吼。

  “你现在不治住他们,还想他们来了特种部队服你吗?”

  “明白了,五号。现在我们怎么办?再把狗放出去?”

  “他们对军犬已经有办法了,得用别的绝招才行。”—陈善明看着他,范天雷想了想,“军区科技部特种作战研究中心来试验过的反狙击手渗透卫星系统,效果怎么样?”

  “还可以,只是还没在真正的山区野外实战中使用过。五号,这可是情报部特种作战科研中心的心肝宝贝啊!”

  “告诉他们,有个难得的实战机会。”范天雷笑。陈善明问:“那么贵的东西,他们舍得吗?”范天雷一瞪眼:“科技部研究那玩意儿干什么?摆设吗?”陈善明唰地立正:“是,我明白了!”

  野外陆航机场,一架直8B运输直升机缓慢降落。机场上,蓝军旗帜在飘舞,一列车队已经在旁边等待,范天雷和陈善明站在下面。舱门拉开,一个穿着07迷彩服的年轻女中尉出现在机舱口。范天雷上前握手:“小唐,就等你来了!”唐心怡笑了笑,敬礼:“参谋长好!”另一名女学员顾晓绿也跳下飞机,敬礼:“首长好!”

  “参谋长,这是我们科研室新来的学员顾晓绿。”唐心怡介绍,又问:“参谋长,怎么这演习越搞越大了?听说你把军犬基地的宝贝都拉来了,现在又把我给拽来了!”范天雷说:“演习嘛,就是不流血的战争。为了战争的胜利,不得不调动所有的优势资源。实不相瞒,我遇到了难题。”唐心怡笑着问:“哦?鼎鼎有名的狼牙特战旅参谋长,无所不能的范天雷同志,也会遇到难题?”范天雷毫不避讳地说道:“对。我遇到了一个厉害的狙击小组,军犬都对付不了。所以,就把你们给请来了。”

  “不会吧?!你这样的老狙击手,还会被他们给难住?”唐心怡诧异。

  “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值得高兴的事。走吧,路上说。”范天雷转身要走。

  “哎,得帮我搬一下东西啊!我自己可拿不了!”旁边的顾晓绿指了指直升机。

  “早就准备好了!”陈善明一挥手,苗狼跟几个兵蹿上直升机开始搬东西。随后车队出发,掀起漫天尘土。

  阳光包裹着密林,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安静。王艳兵担任尖兵,小心翼翼地来到山林边缘,前方是一片沼泽地。何晨光和李二牛停下,警觉地察看着四周。

  “怎么了?”何晨光走过来。王艳兵看着前面的沼泽地:“没路了。”

  “天爷啊!这么大一片沼泽地啊!”李二牛也过来了。

  何晨光拿出地图,仔细看:“通过这片沼泽地,我们就可以接近蓝军司令部了。”

  “不是吧?你没看过那苏联老电影吗?《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我们走进去,闹不好就出不来了。”王艳兵一惊。何晨光也很着急,左右看看。远处公路上,有蓝军的车队和部队来回穿梭。何晨光说:“但我们确实没路可走了。”李二牛指了指面前的沼泽:“从这儿走?”何晨光有些着急:“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所有能走的路都被蓝军堵死了。”

  “那也不能从这儿走啊!这进去要是出了事,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晨光焦灼地思考着,王艳兵看他还盯着前面:“你……不是还在琢磨这事儿吧?!我跟你说,此路肯定不通!咱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除了这条路,确实没路可走了。”何晨光看着前面的一片沼泽。王艳兵一口否决:“不行,太危险了!”李二牛也有点儿胆怯。何晨光坚定地说:“我们从这儿走。”王艳兵立马起身:“要走你自己走!我肯定不走!”何晨光看着他:“如果这是战争中,你会不走吗?”王艳兵低吼:“你也说了‘如果’!这不是真的战争!你傻了吗?!”何晨光的目光更加坚定:“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

  “何晨光,完成任务归完成任务,也不至于眼睁睁去送死吧?!”王艳兵还劝。

  “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

  “别逗了!”王艳兵一笑,“你又不是干部,又不是班长!看见没?都一样—一道杠!你说的就是命令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我不走!”

  “你们俩别吵了,有话好好说!”李二牛不知道该听谁的。

  “好吧,那我们各走各的。”何晨光起身拿出砍刀,砍断一根粗一点的树枝,迈步向沼泽地走去。王艳兵拉了一把,没拉住:“喂喂喂!你还真去啊!你疯了吧?!”何晨光不说话,继续往前走。李二牛傻了。何晨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去了,王艳兵急得乱跳:“哎呀!我怎么说你啊?!何晨光,你回来,回来!我不是那意思,咱们有话好商量!”何晨光头也没回,继续坚定地往前走。李二牛看着王艳兵:“咱咋办?”

  “还能咋办?走啊!难道真看着他去送死啊?”王艳兵拿出砍刀。两人正准备砍树枝,这时候,远处有追兵的声音传来:“在那边!快追!”王艳兵和李二牛傻眼了。王艳兵反应过来,大喊:“快闪!”何晨光唰地卧倒在沼泽地的芦苇丛中,王艳兵跟李二牛掉头就跑,追兵哗啦啦地跑过来。何晨光埋着头,藏在沼泽里面。追兵追着跑远的两人,枪声断断续续。过了几分钟,何晨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两只眼睛黑白分明,满脸都是泥巴,心急如焚。他左右看看,没别的办法了,一咬牙,站起身往沼泽地深处走去。

  3

  蓝军指挥中心处,卫星设备已经架设好了,唐心怡和顾晓绿正忙着调试,她们的左臂上贴着蓝军臂章。范天雷看着大屏幕:“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我在带队出任务。你们这个系统是什么原理?”唐心怡走过来说:“参谋长,其实很简单。这套反狙击手渗透卫星系统,是把原有的侦察卫星、无人机和固定移动等战场即时传输和热成像等侦察手段整合起来,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侦察体系。其实不光是反狙击手,对特种部队的渗透也是有针对性的。蓝军的车辆和士兵都携带有敌我识别系统,在卫星监控的战区内,不携带敌我识别系统的武装人员,就会被标注为危险信号。”

  “可以有效识别是否携带武器?这是什么原理?”陈善明问。唐心怡笑笑,说:“那我就不好说了。”陈善明笑笑,说:“我明白,问多了。不好意思,唐工。”

  “主要是通过热成像吗?”范天雷问。

  “对。只要是有生命的物体都会发热,而车辆、战机、船舶等交通工具,一旦发动,也会发热。可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脱这套系统的绝对监控。”

  范天雷思索着,唐心怡问他:“怎么?您不信吗?”

  “我不是不信。小唐,只是经验告诉我,凡事没有绝对。尤其是狙击手敌后作战,采取的战略战术千变万化。技术侦察只能是侦察手段中的一种,很难说‘绝对’两个字。”

  “那就试试看了,参谋长。”唐心怡大方地一笑。范天雷也笑道:“好,试试看。”

  唐心怡回到设备前:“开启系统。”顾晓绿十指翻飞,熟练地操作着,屏幕上开始出现变化。几秒钟后,整个战区的地形地貌三维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有带光标的亮点在不断移动。唐心怡介绍:“这些带光标的亮点,就是演习开始前,我军绑缚在身上的敌我识别系统。”范天雷的眼一亮,指着屏幕:“这两个呢?”屏幕上,两个没有带光标的亮点在山地间移动。

  “嗯?敌军!”唐心怡定睛一看。范天雷一吼:“还等什么?!”

  “是!突击队登机!”陈善明转身去了,正看新鲜的苗狼等突击队员立刻拿起自己的武器装备出发。唐心怡笑道:“怎么样,参谋长?”范天雷忧心忡忡:“为什么是两个?有没有可能遗漏?”唐心怡肯定地说:“怎么可能呢?只要是发热的人和物体,都不可能躲避。”

  “我的情报是,有三个红军狙击手。”范天雷面无表情。

  “三个?”唐心怡盯着大屏幕寻找。

  “在找到这第三个红军狙击手以前,我还是睡不着觉。”范天雷说。

  “难道他的身体不发热吗?”唐心怡疑惑地看着他。

  沼泽地里,何晨光满身泥泞,咬着牙,拿着一根粗树枝在探路。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脚踏错,陷了进去。他整个身体都被一层泥巴紧紧包裹着,看上去像一个兵马俑,只有狙击步枪被他小心地用枪衣裹着。

  夜色笼罩下,王艳兵跟李二牛精疲力竭地在山地里小心前进。李二牛喘着粗气:“也不知道何晨光到底咋样了……”王艳兵发狠地说:“他死不了!”

  “自己的战友,你一点儿也不关心!还说这种话!”李二牛白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我这是相信他!”王艳兵拨开一根树枝。

  “相信他啥啊?他不是肉做的?”李二牛见不得他这样。

  “是,但是他比我以前想的要强悍得多。”王艳兵说。

  “咦!这是你说的话吗?”李二牛不相信。王艳兵说:“是我说的。我说他死不了,是基于我对他的了解。他既然选择走沼泽地,肯定是有那份自信的。”

  “那你为啥不肯走呢?”李二牛纳闷儿地问。王艳兵站住了,片刻:“因为我没那份自信。”李二牛傻了。王艳兵转头看他:“很奇怪是吗?在你眼里,我跟他就是对手。”

  “对,俺没想到你会这么想。”李二牛笑笑。王艳兵说:“其实,最了解一个人的,可能就是他的对手。因为只有他的对手,才会天天琢磨他,无论是优势还是弱点。”

  “他的弱点是啥?”李二牛刨根问底。

  “还不知道……”突然,王艳兵停住脚步。“咋了?”李二牛开始紧张。王艳兵慢慢地转过脸,看着面前的丛林。李二牛也看,但啥也没看见:“咋了?”

  “有人。”王艳兵握紧了狙击步枪。李二牛伸了伸脖子:“在哪儿呢?”

  王艳兵伸出枪杆,慢慢挑开面前的杂草—黑暗中,露出一双眼睛,冒着贼光;接着就是一张迷彩大脸,露出一嘴白牙。陈善明高喊:“动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特战队员们就从四面八方噌噌地蹿了出来,两人挣扎着奋力搏斗。

  大网收拢起来,两个人被吊在了半空中,徒劳地挣扎着。陈善明慢慢走过来,看着两个人的脸坏笑:“不容易啊!列兵,抓你们真不容易!我们这群老杆子,这次真的是见世面了!”

  “首长,要不这样,你算俺们阵亡吧!俺不想被俘!”李二牛不识趣地讲条件。陈善明站在下面:“有那么好的事吗?”王艳兵悄悄地摸手雷,陈善明举起步枪,挡住他的手:“别摸了。在我眼皮底下,你还耍得了花招吗?”王艳兵问:“首长,怎么发现我们的?”

  “想知道吗?”

  “报告,想!”

  陈善明笑笑,说道:“就不告诉你!带走!”

  4

  王艳兵和李二牛被关在蓝军指挥中心的审讯室里,苗狼看着两人:“还有一个呢,在哪儿?”两个人都不说话,苗狼威胁道:“是不是想吃苦头?”

  观察室里,范天雷看着监视器的屏幕。陈善明说:“五号,我喜欢这俩小子!你不进去见见他们吗?”范天雷看着屏幕里一脸倔强的俩小子:“现在见不太好,拔苗助长了。让他们再长长吧。”陈善明说:“第三个兵跟他们分开了?我们将所有可能的路都封锁了,他是怎么过来的?”范天雷说:“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他为什么不发热呢?”

  “不发热?”

  “只有死人才会没有热量。”范天雷皱着眉。

  “你不会说他死了吧?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兵!”陈善明打了一个冷战。

  “他命没那么短。”

  陈善明不明白。范天雷笑道:“我们以前是怎么欺骗敌人的热成像的?”

  “全身抹满泥巴,阻止热量传出!”陈善明脱口而出。

  “对,他就是用这个办法!”

  “但是他怎么知道,我们使用了热成像的方法侦察呢?”

  范天雷长出一口气:“我真笨—沼泽地!”

  “穿越沼泽地?!他一个人?!”陈善明一惊。范天雷腾地站起身,出去了。唐心怡还在大屏幕前寻找,范天雷大步进来:“你的系统有缺陷!”唐心怡抬头:“什么缺陷?”

  “狙击手可以欺骗你的侦察设备,达到无形渗透的效果!”

  “怎么可能?参谋长,你没开玩笑吧?”

  “狙击手可以做到身体不发热!”范天雷说。顾晓绿立刻否认:“不可能!只要是哺乳动物,身体就会有热量!难道狙击手是单细胞动物吗?”

  “如果用泥巴裹满全身呢?”范天雷看着她。唐心怡一愣。

  “过去在前线作战,敌人刚刚装备热成像的时候,我们就采用了这个办法。可惜,这些年来我也被所谓的高科技所迷惑,忘记了最原始的办法恰恰是最有效的办法。”

  “你是说红军漏网的狙击手,浑身裹满了泥巴?”唐心怡有些不相信。范天雷肯定地说:“对!”唐心怡说:“参谋长,你不是开玩笑吧?现在山区的气温起码比平原低五度,如果浑身裹满泥巴,会冻死人的!狙击手受得了吗?”

  “狙击手不畏惧任何寒冷。”范天雷语气坚定。

  “难道狙击手是超人吗?!”

  “不是!”范天雷看着大屏幕,“是狙击手。”

  唐心怡目瞪口呆,片刻:“我没搞懂你的逻辑,参谋长。”

  “你还是不了解狙击手。虽然你一直在针对狙击作战搞科研,但是你欠缺的还很多。小唐,我希望你能真的去了解狙击手,不光是看教材和战例,而是了解狙击手的精神世界。技术侦察要对付的,不是冷冰冰的机器,而是有思想的活人!”

  “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以前,我不会怀疑我的技术侦察设备!我不相信在这样的温度下,还会有人这样骗过技术侦察!”唐心怡不甘心。

  “你会相信的。我现在要去抓人了,你要不要一起去?”范天雷转头问她。

  “好!我倒要见识见识,什么是所谓的狙击手!”见范天雷转身就走,唐心怡紧跟上去。

  5

  沼泽岸边,满身泥泞的何晨光慢慢地爬出来。他嘴唇发紫,浑身跟打摆子一样战栗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取暖。他拖着狙击步枪的枪衣—枪衣上面也裹满了泥巴,艰难地往前爬。前面传来一阵狗叫声,何晨光无助地抬起头。不远处,数把强光手电来回扫射着。何晨光咳嗽着,想躲避,却没有力气,浑身打战。突然,一束手电强光笼罩住他。何晨光的眼被强光所刺,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看见前面一闪一闪的,特战队员的身影若隐若现。

  “好像在水里!”有人高喊,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在这里……”

  “他在打摆子……卫生员……卫生员快来……”

  何晨光哆嗦着手,去抓手雷。数名特战队员围上来,抓住了他。何晨光被抬了起来,他努力伸手去抓枪,枪也被一把夺走了。何晨光无助地看着,眼前一黑,晕倒了。

  直升机腾空而起,灯光划破夜空,将天幕划开一道鱼肚白的口子。机舱里,何晨光仍昏迷着,脸上的泥巴已经掉了不少。范天雷默默地看着他,很心疼。唐心怡看着这个兵,也很震惊。陈善明、苗狼和几个老士官默默地看着何晨光那张熟悉的脸。

  “我还以为是真的……”苗狼有些哽咽。陈善明声音低沉:“我也是。”苗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还想,他怎么变年轻了呢……”陈善明问:“五号,你早就知道?”

  “是我把他招进部队的。”范天雷心疼地替何晨光擦掉身上的泥巴。

  “五号,说实话,你太残忍了。”范天雷看他,陈善明毫不畏惧,“你不仅对他残忍,也对我们老哥几个太残忍了!”

  “你们忘记他了吗?”范天雷平静地问。苗狼眼里含着眼泪,几个老士官偷偷地在抹泪。陈善明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可能呢?是他手把手教会我打枪的!可是……这是他的独生子啊!”范天雷淡淡地说:“有些人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以后要干什么,就好像俄罗斯的哥萨克,男子汉生来就是要当兵的。他也一样—生来就是当兵的,就是祖国的狙击手。”陈善明默默地注视着何晨光。范天雷神情坚定:“他会成长起来的。”所有人都沉默,看着昏迷不醒的何晨光。直升机在夜空中飞翔,天色逐渐泛白。

  6

  清晨,八一军旗和蓝军旗帜在指挥中心上空飘舞。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四周哨兵林立,戒备森严。坦克、步战车、高机停在空地上,有一种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战俘营,龚箭站在铁丝网前想着什么,其他战士都沮丧地坐在后面。王艳兵跟李二牛也坐在里面,看着他的背影。李二牛低声说:“指导员一晚上都没说话,咱们真的让他失望了。”王艳兵看着那个背影:“他还怀着希望。”李二牛好奇地问:“咋?”王艳兵说:“何晨光还在外面。”

  远处有巨大的轰鸣声传来,一架直升机从空中降落。龚箭看着,皱了皱眉。老黑说:“不会是抓住了何晨光吧?”特战队员和卫生员跳下直升机,抬着担架向诊所飞跑。所有人都呆住了—担架上躺着昏迷的何晨光!

  “完了,全完了……”李二牛沮丧地说。

  “最后的希望也没了……”王艳兵看见龚箭眼里的希望消失了。

  急救室里一片忙碌。

  “生命体温正在恢复正常。”

  “注射强心针。”

  ……

  病床上,何晨光慢慢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他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心跳仪上显示心跳渐趋平稳。护士惊喜:“醒了!他醒了!”何晨光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何晨光再次睁开眼,范天雷的一张大脸在跟前:“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何晨光翕动着嘴唇,艰难地说:“我……输了……”

  “不重要了。”范天雷说。何晨光说不出话,很难过。范天雷看着他:“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战胜了我所有的追踪手段。如果不是突发奇想,我也抓不住你。”

  “神枪手四连……输了……”何晨光看着他。范天雷不说话,何晨光哽咽着:“我的连队……”范天雷在他肩上重重一捏:“好孩子,别多想。胜败乃兵家常事,天底下没有常胜不败的军队。神枪手四连锐气太盛,受点儿挫折也是好事。好好休息,你受苦了。演习还没结束,我还要去忙。等演习结束以后,我来看你。”范天雷拍拍何晨光的脸,转身走了。何晨光看了看范天雷离去的背影,闭上眼睛。旁边一个身影慢慢走向他,何晨光睁开眼—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中尉。

  唐心怡诧异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何晨光没说话。唐心怡盯着他:“你不知道你差点儿死了吗?”何晨光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还是没说话。

  “你叫什么?”唐心怡问。

  “对不起,中尉。在演习没有结束以前,我不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唐心怡看看自己的蓝军臂章,一把撕了下来。何晨光急道:“你这是干什么?撕掉臂章,就是退出演习啊!”唐心怡手一背:“我本来就是局外人。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到这样欺骗热成像侦察设备的?”

  “热成像?”

  “对,只要你有热量,我就可以追踪到你。”唐心怡说。何晨光苦笑,没说话。唐心怡看着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回答我。你真的不怕冷吗?”唐心怡不甘心。何晨光索性两眼一闭,不再说话。唐心怡走近了:“你是一块木头吗?”何晨光微微睁眼—看见了唐心怡腰上别着的手枪。唐心怡靠近他:“说话啊!”何晨光突然睁开眼,唐心怡吓了一跳。何晨光右手猛地出手,一把拔出唐心怡的手枪。唐心怡还没叫出来,就被何晨光捂住了嘴。何晨光低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唐心怡惊恐地瞪大了眼。何晨光不敢撒手:“演习还在继续,对不起。你不要喊,我放开你。”唐心怡惊恐地点点头,何晨光慢慢松手。唐心怡突然一脚踢飞了何晨光手里的枪,动作干脆利落。何晨光一愣。唐心怡再一脚踢飞何晨光,冷峻地摆好格斗姿势:“你以为,我是穿军装的花瓶吗?”

  何晨光刚站起来,唐心怡又冲上来,动作果断干练,把何晨光打了个措手不及。何晨光被迫左右遮挡,躲开唐心怡的进攻:“再打我就还手了啊!”唐心怡再次上来:“怕你不成?!”何晨光猛地出手,唐心怡就落了下风。何晨光按住唐心怡,顺手抄起桌上的手术剪,猛地扎下去—手术剪在唐心怡的眼球上方停住了。唐心怡瞪着大眼睛,惊魂未定。何晨光喘着粗气。唐心怡还没反应过来,何晨光的手术剪敏捷地在她脖子上滑过:“你牺牲了!”

  “啊?!”唐心怡没回过神来。何晨光笑道:“你是干部,不要耍赖!”他松开唐心怡。唐心怡怒视着他。何晨光的额头还冒着冷汗,不时地打战,仍坚持着:“脱衣服。”唐心怡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何晨光没看她,解自己的衣服扣子:“脱衣服,你已经是死人了。非要我动手脱吗?”唐心怡惊恐道:“你居然耍流氓?!”何晨光不断地冒着冷汗,他努力扶墙站稳:“你自己不脱,我就要动手了!”唐心怡一脸惊恐,抓住自己的衣领捂得紧紧的。

  7

  救护所门口,何晨光一身迷彩服,压低帽檐走出门。身边来来往往的蓝军士兵,竟没人发现他。房间里,唐心怡只穿着T恤衫和短裤,手脚都被绑住,嘴里塞着毛巾,躺在床上呜呜叫。何晨光压低帽檐,穿行在蓝军司令部。一路上,不时有军衔比他低的官兵跟他敬礼。何晨光随手还礼,脸上都是汗—不是吓的,是冷的。

  一辆步战车从戒备森严的战俘营开过,何晨光左右看看,走过去,被上等兵军衔的哨兵拦住了:“首长,请出示特别通行证。”

  “特别通行证?”

  “是。上级的命令,要进入战俘营,必须出示特别通行证。”

  “哦,这样啊,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听说神枪手四连的都被抓来了?”何晨光往里看了看。哨兵笑道:“是,好多干部来看了,说难得一见,神枪手四连终于被打败了!”

  “对啊,我就在铁丝网外面看看热闹。”

  “好的,只要您不过警戒线。首长,您满头是虚汗,发烧了吗?”哨兵看了看他,问道。“没事,刚从救护所抓药出来。谢谢啊,班长。”何晨光冲口而出,哨兵一愣。说漏了嘴—何晨光意识到,赶紧改口笑笑,说道:“小同志,难道以后不想做班长吗?我跟你们连长可是军校的师兄弟!你很认真,我记住你了!”哨兵激动地一个立正:“谢谢首长!”何晨光拍拍他的脸:“班长,记住我。”哨兵站得更直了:“是,忘不了!”

  何晨光咳嗽着,走向铁丝网。龚箭冷冷地看着这个走来的中尉。老黑头也没抬:“又是来看西洋景的!神枪手四连这次更出名了!战俘营都成动物园了。”王艳兵玩着手里的扑克:“再这样,我就要卖票了!一张五毛!出,二牛,该你了。”李二牛没动,仔细地看着那个走来的中尉,拉拉王艳兵:“不对!”王艳兵不耐烦:“什么不对?”

  “你自己看!”

  王艳兵回头,呆住了—走到铁丝网跟前的何晨光慢慢抬起头,注视着里面的龚箭和兄弟们。龚箭也瞪大了眼。李二牛高兴极了,想喊,被王艳兵一把捂住嘴:“别出声!他好不容易才混进来!”李二牛克制住,眼神里都是激动。老黑使了个眼色,站起来的战士们又若无其事地坐下了,但眼睛都看着何晨光。何晨光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龚箭咬着牙,欣慰地点点头。在蓝军的心脏,红军的漏网之鱼跟被俘的红军官兵们就这样对视着,默默无语。

  何晨光看看四周:“神枪手四连,狭路相逢勇者胜?”龚箭稳住,平静道:“对,难道你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何晨光看着龚箭:“没有。”龚箭眼神坚定:“记住,神枪手四连没有战败的历史!”何晨光看着龚箭,咬住嘴唇,点头。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多说。龚箭假装愤怒:“滚!去做你该做的事!”何晨光点点头,看着兄弟们。隔着铁丝网,就好像被分成两个世界。龚箭取下自己的神枪手四连臂章,甩给何晨光:“滚!”

  何晨光接过臂章,不再说话,打着冷战,转身走了。老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心疼地说:“他发烧了。”

  “他还活着,还能战斗。”龚箭相信他的兵。老黑担心:“他能撑下去吗?”

  “能!”龚箭看着远去的背影,“因为他是战士!”

  何晨光远去,王艳兵、李二牛和四连的其他战士们站起来,默默地注视他离去的方向。蓝军的旗帜还在上空飘扬,龚箭笑笑,说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8

  弹药库里,两个哨兵正站着,身边都是各种弹药的箱子。一个身影双脚夹紧攀登绳,慢慢地下滑。哨兵左右张望,突然,一双手抓住两个哨兵的脑袋,一碰。

  何晨光赤裸着上身,套着战术背心跳下来,拿走了他的自动步枪。他的战术背心上插着神枪手四连的臂章。何晨光光着膀子在弹药库里安装炸弹,已经“牺牲”的两个哨兵看得目瞪口呆。随后,何晨光又悄悄摸到了车库,在油罐车上安装好炸药。

  司令部楼顶,蓝军特种部队的狙击手小组在观察着。突然,一个身影瞬间弄倒两人。狙击手和观察手同时倒在地上,被一个人压着,喉咙也被扼住,都出不了声。何晨光说话有些费劲:“班长,你们挂了。”狙击手看着他:“你是昨天晚上那个冻晕的红军?!”

  “请遵守演习规则。”

  狙击手不说话了,看了看旁边的观察手。何晨光哆嗦着,抄起他们的武器装备、耳麦和背囊。狙击手看到何晨光一头冷汗:“你病得很重。”何晨光说:“我还活着,还能战斗。”狙击手眼里都是敬佩:“我很佩服你。”何晨光拿着武器装备,浑身不时地哆嗦着转身:“谢谢班长。”狙击手叫了他一声:“哎!”何晨光回头。狙击手拿出一个军用酒壶,抛给他:“里面是二锅头,可以帮你驱寒。”何晨光接过来,点点头。

  “小伙子,好样的!”狙击手竖起大拇指。何晨光笑笑,转身走了。

  救护所的门被撞开,穿着T恤衫和短裤的唐心怡披头散发,光着脚闯出来:“来人啊!”一时间,凌厉的战斗警报拉响了,响彻整个营地上空,蓝军士兵们快速穿插着。战俘营的龚箭等人忧心忡忡,走到铁丝网跟前观察着。范天雷快步走着:“这可真叫百密总有一疏!”陈善明跟在后面:“五号,是我不对!我没安排看守。”

  “不怪你,是我的责任!我以为已经完事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没完事!是我掉以轻心了!”范天雷自责。陈善明看看营地:“他能去哪儿?”范天雷说:“肯定就在蓝军司令部!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陈善明带队去了。

  “这小子,连我都佩服他了!”范天雷看看远处一根高耸入云的大烟囱,苦笑着走了。

  烟囱里,何晨光戴着耳麦,背着武器装备和背囊,双手双脚使劲撑着烟囱壁,努力往上蹭。他全身上下被涂得漆黑,只剩俩眼睛在滴溜儿转。挂在身上的对讲机里传来蓝军的对话。何晨光不时地打着冷战,但他仍坚持着往上爬。突然,他脚一松,哗啦啦地直往下滑去。何晨光拼命地撑住墙壁,这才没摔下去。他低头看看深不见底的烟囱,咬咬牙,继续往上爬去。

  唐心怡回到女兵宿舍,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顾晓绿跟进来:“唐工,你没事吧?”

  “我死不了!”唐心怡打开自己的柜子开始取衣服。她脱下T恤,顾晓绿一愣—唐心怡赤裸的背上,一条长长的伤痕赫然可见。唐心怡扎好头发,戴上战术手套,一脸冷峻的杀气。顾晓绿一脸惊讶:“唐工,你背后……”

  “执行任务留下的!”唐心怡穿上战术背心,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把崭新的外军狙击步枪。唐心怡娴熟地检查,上膛,提起枪就往出走。

  “唐工,你去哪儿?”顾晓绿忙问。唐心怡气得不行:“他以为他对付的是谁?!”

  “唐工,按照演习规则,你已经阵亡了……”

  “让开,我去干掉他!”

  顾晓绿吓坏了,立马闪身。唐心怡提着枪,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蓝军司令部已经是一片忙乱,警报四起。何晨光躲在烟囱顶,按下了起爆器。周围一片爆炸声,白烟升起,士兵们高喊着:“弹药库!有人炸了弹药库!”

  唐心怡手持狙击步枪,大步流星地在纷乱的人群当中走着,怒火中烧。

  战俘营里,李二牛瞪大眼睛站起来,指着那边:“女……女狙击手!”王艳兵转过头,也傻眼了—人群中,怒气冲天的唐心怡手持狙击步枪,大步流星。王艳兵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不会吧?蓝军还有女狙击手?!”

  “真的是啊!那枪跟咱们的不一样哎!”李二牛羡慕地看着唐心怡手里的狙击步枪。

  “外军狙击步枪。”龚箭眯缝着眼说。老黑问:“这女的什么来路?”

  “特战旅的?没听说过啊!”龚箭也弄不明白。

  唐心怡怒气冲天地走着,眼神恨不得杀人。王艳兵想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晨光穿的是她的中尉军装!我说怎么穿上显小呢!”李二牛问:“啥意思?她把军装给何晨光了?”王艳兵说:“肯定不是啊!你看她那样子,像是会给何晨光军装的那种人吗?你看她那样,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何晨光!”李二牛更纳闷儿了:“那是啥意思?她的军装怎么到晨光身上了?”王艳兵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我说你怎么还是那么二啊?肯定是何晨光脱了她衣服!她现在要去宰了何晨光报仇的!”李二牛大惊:“脱女兵衣服?!乖乖,这可是作风问题啊!”王艳兵无语:“打仗呢!你想什么呢?!”

  9

  蓝军司令部里,范天雷看着地图在部署:“把所有的狙击手都撒出去,他肯定就在这里活动……”唐心怡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参谋长,我要求参加战斗!”陈善明一看:“乖乖!家伙都带来了!”范天雷看着她手里的狙击步枪:“你不是工程师吗?”

  “我参加过战斗!”唐心怡下定决心。范天雷笑着说:“我看出来了,大机关真的是藏龙卧虎,工程师也不是吃干饭的。可你已经阵亡了,按照规则,你要退出演习。”

  “我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唐心怡咽不下这口气。

  “丫头,这不是男女朋友斗气,这是战争。”范天雷继续看图。

  “谁跟他是男女朋友斗气?!我要亲手宰了他!”唐心怡发狠地说。陈善明“扑哧”一声乐了,唐心怡说:“参谋长,我不是穿军装的花瓶!”

  “好吧,就算你不是穿军装的花瓶,你想亲手宰了他,可是首先你得找到他吧?现在好几百人在到处找他,还没眉目。你要是能找到他,是宰了他还是割了他,我不管。你去找吧。”

  唐心怡愣住了。

  外面到处都是搜索的蓝军士兵,还有直升机在超低空盘旋。唐心怡气得满脸通红。

  烟囱顶上,一个黑人艰难地爬出来,俯卧着。何晨光浑身打战,上下牙咯咯作响,但仍然坚持着拿出狙击步枪。他身上披着一张破烂不堪的麻袋片,和周围的烟囱顶砖石融为一体。何晨光拿出酒壶,哆嗦着喝了一口。他撕掉一片迷彩布,绑在枪口的瞄准镜前面,挡住了可能的反光;随后拿出匕首,在这片布上划出一条一字形的小口子,作为观察的出口;然后将枪口从砖石缝隙中伸出去—下面就是蓝军司令部,一览无遗。何晨光一直在哆嗦,直冒冷汗,神枪手四连臂章在胸前。他又喝了一口酒,以保持身体的热度。他的眼睛凑在瞄准镜上观察着,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何晨光还趴在烟囱顶,静止如雕塑,只是颤抖时断时续。这时,空中闷雷涌动,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在何晨光身上。转瞬,暴雨突至,何晨光握着狙击步枪,岿然不动。

  蓝军司令部,士兵们穿着雨衣在暴雨中执勤。有探照灯不时扫过,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在雨中穿行。范天雷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的雨。陈善明看看手表:“十五个小时了,他还没有消息,不会出事了吧?”范天雷没说话。陈善明看看外面:“现在下雨,气温骤降,他肯定不好过,本身就在打摆子。”

  “他能撑住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陈善明看着他。

  “我不是相信他,我是告诉自己,他能撑住……”范天雷苦笑,“我在自己骗自己。”陈善明忧郁地看着窗外,没说话。

  战俘营里,龚箭也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老黑担心地说:“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王艳兵说:“就算不下雨,他也很难受了。他在打摆子,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痛苦。”李二牛大惊:“天爷啊!打摆子,再淋这样的雨,真的会死人的!”龚箭忧心忡忡,说不出话。老黑看着他:“指导员,容我说一句,这样做有意义吗?”龚箭还是不说话。

  “他可能真的会……”

  “他是兵人。”龚箭打断他。老黑心疼地说:“可他还是个孩子。”

  “他只有一个名字,就是兵人—”龚箭看着他,“我当新兵的时候,你告诉我的。”老黑不再说话,看向窗外。王艳兵和李二牛也是忧心忡忡。

  深夜,暴雨还在下,气温骤降,穿着雨衣的狙击手们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唐心怡披着雨衣,拿着热成像在观察—没有发现可疑目标。唐心怡放下热成像,看着黑夜:“别着急,我一定会抓住你!”她身后的烟囱,高耸入云。烟囱顶,何晨光顶着暴雨,在打着摆子。他拿起酒壶,摇了摇,空了。他哆嗦着放下酒壶,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抱紧狙击步枪,眼睛凑在瞄准镜上,等待着。雨下了一夜,终于停了。太阳爬出山头,朝阳洒下一片金黄。蓝军司令部里,正在警戒的士兵们如临大敌。范天雷也是一夜没睡,他下定决心:“不能再等了!这小子还没消息,始终是个隐患!护送一号首长转移,我们不能再冒险了!”

  “他还活着吗?”陈善明问。范天雷看了看外面:“我只能说,我希望他活着。”陈善明无语,转身出去了。范天雷看着窗外:“孩子,你在哪儿呢?”

  烟囱顶上,何晨光跟他的狙击步枪好像已经融为一体,岿然不动,像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一样,但他的眼睛还睁着。

  蓝军司令部,特种部队和警卫部队护送着朱世巍中将出来,个个如临大敌。范天雷亲自带队,特种兵们将中将团团围住,往机场走去。范天雷左顾右盼,还带着一丝希望。

  烟囱顶,好像死掉的何晨光伸着手指,哆嗦着上膛,拉开枪栓,眼睛慢慢凑到瞄准镜上。他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嘴里已经咳出了血。瞄准镜里,一群特种兵护卫着中将,警惕性十足。何晨光的眼都有点儿睁不开了,但还是努力使劲睁开。扳机上,何晨光的食指开始缓慢加力—“砰!”突然的一声枪响,响彻云霄。特战队员们迅速反应,陈善明大喊:“保护首长!”特战队员们护卫着朱世巍,枪口指向四面八方,但是已经晚了—朱世巍中将身上开始滋滋地冒烟。他怒气冲天地撕下臂章,摔在范天雷脸上:“你搞的什么反斩首战术?!”范天雷不敢说话。朱世巍带着一群参谋,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特战队员们都起身看着范天雷,范天雷的嘴角却浮起一丝微笑。

  “五号,你犯规了,这可算通敌。”陈善明低声说。

  “那你为什么不举报我?”范天雷问。

  “因为—”陈善明凑近悄声说,“我也想过通敌。”范天雷笑了。陈善明低语:“他的命,比演习本身重要—我们都不能接受再失去他。他再这样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话不要说得太明白了,记住。”范天雷笑。

  “是。”

  “枪响就暴露了,那孩子在烟囱上面,去找他吧。”范天雷看了看高耸入云的烟囱。

  “苗狼,带人上去救人!”陈善明命令。“是!”苗狼召集人马,准备上去。“砰!”又是一枪—范天雷开始冒烟,他一愣。陈善明笑道:“五号,人家可不领你这个情。”“砰!”又是一枪,陈善明笑不出来了—他自己也冒烟了。范天雷却笑了,陈善明笑骂:“妈的!这小兔崽子!”两个人都笑着撕下蓝军臂章,其余的特战队员早就隐蔽了。

  “我们怎么办?”苗狼问。范天雷笑说:“别问我们了,我们俩挂了。”

  “是!我接手指挥!所有的狙击手,控制制高点的烟囱!干掉他!”苗狼命令,各个不同位置的狙击手开始对烟囱射击。

  战俘营里,龚箭听到枪声,惊喜地跑到铁丝网边,其余的人也跑了过来。老黑有点儿不敢相信:“他狙掉了蓝军司令?”李二牛四处望着寻找:“乖乖,他在哪儿呢?”王艳兵说:“烟囱上面。”李二牛问:“你咋知道?”

  “你没看见这些狙击手在对着那儿打吗?”王艳兵扬了扬头。

  烟囱顶上,何晨光努力坚持着射击,不时有蓝军的狙击手冒烟。陈善明看过去:“嗯?那是谁?不是我们的人!”一个人影在烟囱外徒手攀登。范天雷拿起望远镜,呆住了—唐心怡背着狙击步枪,徒手攀登着。范天雷笑笑,说道:“我真的是小看这丫头了!”

  烟囱顶上,何晨光咳嗽着缩回来,他的手哆嗦着更换弹匣。突然,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何晨光停住了。唐心怡压在他身上,盯着他恶狠狠地道:“信不信我真的宰了你?!”何晨光开始剧烈地咳嗽,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晕倒了。唐心怡举着匕首,愣住了。

  群山上空,一架直8B直升机在飞翔。机舱里,何晨光奄奄一息。

  “一定要救活他!”范天雷抱着何晨光冰冷的身体,眼里满是心疼。

  很快,一辆军用救护车急停在东南军区总医院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脚步急促地抬着担架,迅速进了急救室。

  10

  病房里,脸色苍白的何晨光缓缓睁开眼,他的嘴唇没有一点儿血色,旁边挂着输液瓶。龚箭穿着常服,站在床前,正微笑着看他。何晨光挣扎着想起身,龚箭赶紧按住他:“别动,你还没好。”何晨光艰难地问:“演习……”

  “演习已经结束了,红军取得了演习的胜利。”龚箭笑着说,“斩首行动,你成功了!”何晨光艰难地笑了:“四连……”

  “神枪手四连的荣誉还在。”龚箭一脸骄傲。何晨光看着他:“我们赢了……”

  “对,我们赢了!”龚箭说,何晨光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龚箭看着他:“全连都想来看你,但是不能来。我就做个代表来看看你,同时代表集团军党委,授予你这枚军功章。”龚箭的手上,是一枚二等功军功章。

  “我……我不够格。”何晨光努力撑起身子。龚箭将军功章戴在他的病号服上:“决定不是我做的,是集团军党委。你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等回到部队以后,逐级上报。”何晨光看着胸前,激动地说:“谢谢……”龚箭看着他:“应该是我谢谢你。”何晨光不明白:“指导员……”龚箭神情严肃:“你帮助神枪手四连挽回了即将失去的荣誉。”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这些话,留着回去说吧。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的。天黑以前,我得赶回部队。我先走了。”龚箭走到门口,回头,“何晨光,好兵!”

  “谢谢指导员!”何晨光说。龚箭转身出门,带上门的时候转头:“狭路相逢—”

  “勇者胜!”何晨光笑得很开心。

  11

  城市的街道上人潮汹涌,来来往往的热闹非凡。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厅里,唐心怡穿着便装,虽然少了英姿飒爽的味道,却多了一份女人特有的妩媚和柔情。此刻,她正坐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停地滑过何晨光各个时期的照片,还有获得亚青赛冠军时的照片和报道。唐心怡看着电脑,苦笑:“难怪……”坐在对面的顾晓绿:“难怪什么,唐工?”唐心怡合上电脑:“没什么。”

  “唐工,说真的,要不是这次演习,我还不知道你身手这么厉害呢!”顾晓绿佩服地说。

  “厉害什么啊,还不是被人给割喉了,还把……”唐心怡停下不说了。顾晓绿吐吐舌头,好奇地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呢!”

  “什么?”

  “他……没怎么你吧?”顾晓绿八卦地问。

  “谁啊?”

  “哎呀!就是脱你军装的那个兵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三八呢?!”唐心怡作势要打。

  “算了,我不问了!”顾晓绿躲闪着笑道,“不该问的我不问,对吧?别看我是实习生,但是那套规矩我懂!军校又不是白上的!”

  “什么该问不该问的,你想哪儿去了?朗朗乾坤,数万部队,在演习的蓝军指挥部,他还能怎么我?你也不想想!你说你人不大,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顾晓绿笑道:“对不起啊,我错了……对,唐工,你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身手啊?还有你背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不该问的,别问!”唐心怡脸一沉,顾晓绿不敢说话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想对你凶的,我跟你道歉。今天是出来逛街的,又不是谈演习的事的—你没告诉别人吧?”唐心怡悄声问。

  “什么啊?”

  “就是演习时候的事!”

  “唐工,这已经不需要我说了……”顾晓绿看着她。唐心怡不明白:“什么意思?”

  “大家早就知道了。咱们还没回来,他们就都知道了,连部长跟政委都知道了。”顾晓绿说。唐心怡气急:“怎么现在男的比女的还三八呢?这都是谁说的啊?!”

  “唐工,你忘了,现在是信息时代……”顾晓绿笑。

  12

  大学校园门口,林晓晓提着扎好的礼物盒子正急匆匆地走着。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越野,王亚东坐在车里,看到林晓晓出来,下车:“哎!晓晓!”林晓晓转身:“哟!怎么是你啊,王老板?”王亚东拿出手机:“你的电话掉我店里了,我可一通好找。”林晓晓接过电话:“啊?我都忘了呢!我后来换了电话,重新补办的卡呢!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你这是去哪儿啊,这么急的样子?”王亚东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

  “刚才我接到电话,我男朋友住进军区总医院了!我得赶紧去看看他!”林晓晓说。

  “哦?怎么了?受伤了?”王亚东一脸关心。

  “不知道呢!”

  “我送你去吧!现在是交通高峰期,不太好打车。”王亚东指了指路边。

  “那怎么好意思啊?”

  “没关系,举手之劳。你忘了,我的店距离军区总医院没多远,顺便的事儿。”

  林晓晓想想:“好吧,那谢谢你了,王老板!”王亚东殷勤地为林晓晓打开车门,林晓晓笑笑,上了车。远处,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面包车启动,慢慢地跟了上去。司机戴着耳麦:“我是斑点狗,目标接上林晓晓,现在走了。完毕。”无线电回话:“斑点狗,腊肠收到。在下个十字路口换我跟踪。注意,他很有跟踪和反跟踪的经验,不要暴露。完毕。”

  “斑点狗收到。完毕。”

  王亚东开着车,混在城市的车流里。林晓晓抱着礼盒坐在副驾上,王亚东看了一眼,笑道:“带的什么礼物?”林晓晓说:“在你那儿买的那双军靴啊!”

  “怎么你还没给他呢?这都多长时间了?”

  “我也得知道他在哪儿啊……”林晓晓苦笑。王亚东随意地问道:“现在解放军的部队,保密制度这么严格吗?连寄东西都不许吗?”林晓晓无奈地说:“不是……是他没告诉我他在哪个部队。”王亚东不敢问了,笑了笑。

  “我知道你觉得奇怪……在他当兵的这件事上,我一直是持反对意见的。我想可能是我的问题吧,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有更好的前途。”林晓晓抱着军靴。

  “有些男孩子,生来就是要去当兵的,这个我能理解他。如果你爱他,就应该支持他。男人有时候需要的是支持和鼓励,反对不仅无效,还会破坏你们的感情。”

  “我现在明白了,没晚吧?”林晓晓笑着看他。王亚东笑道:“晚什么?解放军的部队跟外军不一样,管理制度不仅是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了。他又不可能遇到别的女孩子,你怕什么?就算两个人感情出现点小问题,只要没有第三个人的介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况且你们肯定有很深的感情基础,有问题说开了不就得了?”

  “你好懂啊!”

  “我三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再不懂,我不是傻瓜了吗?”王亚东笑着继续开车。林晓晓羡慕地说:“你太太一定很幸福。”王亚东的脸抽搐了一下,林晓晓问:“怎么了?”王亚东有些悲伤:“没什么,她去世已经五年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很多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是最珍贵的。”

  林晓晓无语,王亚东看着她:“所以晓晓,当你拥有的时候,就要加倍珍惜。”

  “谢谢你啊,王老板。”林晓晓心情明显好转。王亚东笑笑,继续开车。

  “对了,王老板,你的普通话说得这么好啊!一点儿也不像华侨!”林晓晓扭头说。

  “我不是什么华侨,我原来就是从大陆出去的。”

  “那你怎么去国外当兵了呢?”

  “失恋。”

  “失恋?”林晓晓很意外。王亚东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对,失恋。我原来是海员,跑国际航运的。你知道,大半年不回家,是会给不太稳定的感情带来严重危机的,我就遇到了。当时我人在欧洲,也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就去酒吧喝酒,结果遇到了一个人……”

  林晓晓看着他,王亚东笑笑,继续开车。缓慢的车流将他的思绪拉回了那个他永远也忘不了的夜晚……

  13

  那是一座欧洲沿海的小城市,干净的石头小路尽头,一间安静的酒吧里放着蓝调,客人们都零散地坐着,喝酒聊天。那时王亚东还是海员,很年轻,他又一次抓起一瓶威士忌喝了下去。坐在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子默默地看着他。

  “再来一瓶。”王亚东已经醉了。

  “小伙子,不能再喝了。”老板也是个华人。

  “老哥,再给我来一瓶吧,我难受。”王亚东伏在酒吧台上。老板无奈,递给他一瓶酒,王亚东接过来继续喝。那边忽然喧闹起来,几个白人水手调戏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尖叫着躲闪。“喂!你们—”王亚东晃着脑袋叫道。水手们抬眼,王亚东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过去:“你们……闪开……别胡闹……”

  “你是谁?”其中一名水手走过来。“我……我是我!你们不许……”王亚东语无伦次,水手们已经冲了上来。不远处的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带着微笑注视着。王亚东与水手们扭打在一起,明显只有挨打的份儿,但仍不屈不挠地回击。一个水手拿起桌上的空酒瓶,啪地砸碎,向王亚东扎去。中年男子突然出手,水手们一愣:“你别多管闲事!”中年男子猛地出手,动作干净利索,水手们急忙夺门而逃。老板扶起惊魂未定的女孩,王亚东看呆了。中年男子站起身,笑笑,说道:“这里的损失,都算我的。”老板苦笑道:“你也是这里的老板,不算你的,算谁的呢?”

  “你是谁?”王亚东看着他。中年男子说:“一个过客。”

  “你……你是老板……”

  “我只是在这间小酒吧有点股份罢了。”

  “不,你是老板,大老板!”王亚东晃着脑袋,中年男子冷冷地看着他。王亚东已经醉了:“大老板,有钱!你有钱!你会去找小姑娘—刚毕业的小姑娘!你抢了我的女朋友!对……就是你!”

  “我以为,能这么喝酒的,能这样见义勇为的,一定是个难得的男子汉!我没想到,原来是个懦夫。”中年男子转身要走。王亚东站都站不稳,吼道:“谁?懦夫?我?开玩笑!我是谁?我是王亚东!我是海员!大海啊,就是我故乡……”

  “你不是懦夫是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喝成这样。”

  “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你懂什么是男人吗?”

  “我懂!”

  “男人就是你这样?为了一个不值得你难受的女人,借酒浇愁?清醒后你还有什么?”

  “那男人应该是什么样?!”

  中年男子笑笑,递给他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穿着F2迷彩服的军人手持FAMAS步枪,身后是大片的热带丛林。

  “我这样—”中年男子指了指照片。

  “你是……解放军?”王亚东想立正,但站不稳,“解放军叔叔好!”

  “你见过在欧洲的小酒吧里面喝酒的解放军吗?”

  “那这是什么?这不是解放军吗?”

  “听说过外籍兵团吗?”

  王亚东摇头:“没有!只知道绿色兵团!游戏,好玩!小人开枪,嗖嗖—”

  “你想让你的人生重新开始吗?”

  “嗯?重新开始?”

  “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没有过去?”

  “对,没有过去的人。一切都是新的—你的名字,你的身份,都是新的。你会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男子汉的世界。你会变得勇敢、坚强、无所畏惧。”

  “我还会失恋吗?”

  中年男子笑笑,拉过他来:“你连过去都没有了,还在乎失恋吗?”

  “忘情水啊?”王亚东醉眼迷离。

  “一个人的痛苦,就在于过去。没有了过去,你还会这么痛苦吗?”

  “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好,我去……绿色兵团!”

  “外籍兵团。”中年男子纠正说。王亚东一拍吧台:“都一样!老板,拿酒来,我要去绿色兵团!对了,绿色兵团是干什么的?”

  “雇佣兵。我叫蝎子。”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

  ……

  “怎么不说话了?”林晓晓打断王亚东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继续开车,脸色阴沉。

  “没什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变成没有过去的人。现在才知道,原来,人不可能跟过去断绝。”

  “没有过去的人?”林晓晓听不明白。王亚东笑道:“我走神了,没事。”林晓晓笑笑,透过玻璃前窗,已经可以看见军区总医院的大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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