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情 3

作者:蒋林 著 发布时间:2018-05-28 10:07:47 字数:5145
  

  3

  十二岁那年秋天,萧木开始了独自生活。

  学校离家很远,萧木平常住校,星期五放学后步行二十多公里回家。学校所在的小镇有路过家旁边的大巴车,但她平常舍不得钱,只有在下雨天才选择坐车。萧木很清楚,父母在外不辞辛劳地挣钱,希望早日翻修家里的房子。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住上二层楼的房子了,唯独自己家住的还是土坯房,低矮、潮湿,每到夏天下暴雨时,屋顶的瓦片都会被大风刮走很多。那时候,萧木不知道父母是否能挣够修房子的钱,所以每次狂风暴雨来临时,她都会暗自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到镇上或者县城里买一套房子,让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住进温暖的家。

  小镇只有一趟大巴车,从一个县城到另一个县城,五点半经过这里,如果某天稍微耽搁一点时间就会错过。初一那年的一个周五,萧木就遇到了这样的窘况。

  初冬时节,淅淅沥沥的雨仿佛是一场漫长的哭泣。放学后,萧木急匆匆地往车站跑,可刚出校门时发现有本书掉在寝室里了,便慌忙撒腿折身跑回去拿。一来一回仅仅耽搁了五分钟,那趟路过小镇的大巴车就在冰雨中开走了。萧木望着呼啸而去的汽车,眼前一片朦胧。无奈之下,她只得与几个同样错过汽车的同学步行回家。

  冬雨不大但十分绵密,每一滴雨水都带着刺骨的寒冷。因为突发性下雨,萧木没有带雨伞,任凭冰凉的雨水飘洒在单薄的身体上。二十多公里路程,一路上她不断用僵硬的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她一向珍爱的秀发不听使唤,无论怎样都会紧紧地贴在脸上,拨开之后又掉下来。走到一半时,其他几个同学陆续被大人用自行车接走了,只剩萧木一个人在雨中蹒跚前行。那时候,萧木的父母都还在上海,上次打电话时说要年底才回来。萧木仅仅是“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小时候,她还会在电话里撒娇让爸爸妈妈早点回来,嗲声嗲气地说夜里做梦都会梦见他们。后来,萧木对父母已然陌生,好几次接到他们的电话时,都不确定到底是谁打来的。只有等到电话那端叫自己的小名时,她才真的相信是爸爸妈妈的电话。

  天色渐晚,风雨越来越大。

  萧木全身上下湿透了,在夜幕下瑟瑟发抖,单薄的棉衣浸满了雨水。那双穿得褪了色的运动鞋里全是雨水和泥浆,十个脚指头冻得失去知觉,走起路来飘飘忽忽,随时都会倒在地上。一条长长的坡道,耗尽萧木所有的力气,她就快要站不稳走不动了。路边有棵大树,树底下的雨略微小点。萧木颤巍巍地来到树下,身子一歪便靠在了大树上。

  短暂的喘息让委屈获得了足够的时间发酵,伤感像天空的细雨和暮色那般包围着萧木。转瞬之间,她的泪水决堤而泻。萧木双手捂住脸,眼泪肆无忌惮地从指缝间流出来。她极力地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在雨夜的山野间悲伤得无法自拔。可是,心里那头小野兽不停地捣乱,使得萧木抑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她悲怆的哭声夹杂在冷风之中,交织成一种悲凉的嘶鸣。

  夜晚的乡村十分空寂,公路上没有车辆和行人,山野间只有萧木的哭泣混合着呼呼的风声。慢慢地,萧木不再哭泣,不再流泪,但双手还捂在脸上。雨已经停了,树叶上偶尔掉下一滴雨水,落在她的头发上,冰凉冰凉的。萧木依然在原地枯坐,脑子里闪烁着奇怪的画面。这些场景相互之间没有联系,却在这样一个雨夜在她的脑海中交替出现,然后又如秋天的落叶般一片一片飞走。最终,定格在脑海里的是父母回家和远行的情景。

  这个冰冷的夜晚,萧木的伤感终于慢慢平复。她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寒风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剩下的路不长,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家了。夜空深邃,苍穹沉静。离家越来越近时,萧木的身体也越来越轻盈。她忘掉了刚刚经历的风雨,长久以来积压的忧伤也随风飘散。

  随着时间的流逝,十六岁的萧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头发、大眼睛,清瘦的脸蛋和精致的五官,像极了漫画中的人。在老师心中,她是勤于学习的乖学生;在同学眼中,她是公认的校花。她课桌的抽屉里,隔几天就会收到一封情书。每次收到情书后,萧木都将其藏在寝室的箱子里。她并不是想把那些青涩、稚嫩的文字收藏好将来用于回忆,而是不想当面撕掉伤害同学之情,给人留下傲慢的印象。萧木一心希望通过学习改变人生,即便是最亲密的女同学已经开始谈恋爱,她依然不为所动,所以从未拆开过任何一封情书。

  后来,萧木终究还是被一个男生感动。

  高二那年放寒假的前一天,萧木在整理整个学期收到的情书准备统一销毁时,鬼使神差地翻阅一封封情书。最终,她的眼神掠过很多男生的名字定格在“肖海波”这三个字上。那是一个不善言辞甚至有些木讷的男生,身体单薄,一年四季都留着小平头。肖海波平常除了长跑以外没有别的爱好,在老师眼中是与萧木齐名的好学生。

  同学们都已回家,寝室里一片狼藉。

  坐在木头箱子上,萧木一封一封地拆开,一封一封地阅读。此刻,她才发现这学期肖海波竟然给自己写了二十多封情书,平均每周一封。后来,从肖海波口中得知,萧木之前丢掉的情书中还有几十封是他写的。萧木按照时间顺序,从头到尾把二十多封情书读完,经历了一次奇特的旅行。想念、牵手、今生今世,这些陌生的词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第一次在萧木的心底驻扎,就像春日里翩然飞舞的蝴蝶,用优美的舞蹈搅动这个妙龄少女的心。

  萧木心跳加快,脸颊发烫。十六年来,她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感受。即便寝室里没有其他人,她也总是觉得有人发现了自己心里的秘密。萧木一股脑儿把一大捆情书撕得粉碎,纸屑一片片飞舞,如同过往那些不曾在心底留下记忆的时光。但是,肖海波那二十多封情书却藏在她粉红色背包里。萧木要把这些让她心动的文字背回家,或许她会在漫长寒假里某个冬日的暖阳下再次品尝。

  两年前萧木爷爷去世,半年前,萧木的奶奶追随他而去。从那时起,萧木的假期就变得枯燥而漫长,即便是短暂的周末。这个雾霭沉沉的冬季,萧木的寒假充满了别样的感觉。她品尝到了爱情的味道,尽管她还没有回应肖海波的追求。在父母回来之前的十多天里,萧木每天都会情不自禁地拿出那些情书,一遍遍地阅读。她在脑海里认真回想那个腼腆男生的模样,一些奇妙的画面一张张闪过。

  此时此刻,沉睡在心底的、似有似无的记忆如一缕缕阳光洒下来。萧木隐约觉得,在过往的几个月里,肖海波总是在关注自己。上课时,他有意无意地偷看她,每次被发现后又立即转头看着黑板假装在听课;课间活动时,他也远远地看着在校园里默默走着的她。萧木还记得,有一次她在树荫下背英语单词,发现肖海波躲在操场的另一端。他的手里也拿着书,却没有认真看,每隔几分钟就会看一眼她。

  这些电影一般的场景,萧木以往并没在意,现在想来却别有一番味道。这个不太冷的冬天,萧木沉浸在无限美好的回忆中。不过,她又在心里嘲笑自己,担心这些回忆不过是自己看到这些情书后的臆想。这样想着,萧木心里忐忑不安。

  十七岁那年的春节特别美好,萧木感觉父母的爱从未如此浓郁。他们成天与女儿形影不离,给她买最漂亮的衣服,带她到县城的风景区游山玩水。这对中年人,似乎想把十多年来亏欠女儿的爱全部补偿回来。萧木内心一片欢腾,煞有介事地在爸爸妈妈面前撒娇,就像小时候那样温顺、可爱,银铃般的笑声在阳光里跳跃。

  开学一个星期后,萧木又收到了肖海波的情书。他用略显夸张和煽情的文字,表达整个春节期间如何想念她的事实。萧木认真地看着每一个字,心潮澎湃。这个春节,他也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

  这一次,萧木给肖海波回了一封信。她答应了,但是约定现在必须以学业为重,等将来考上大学再携手相伴。肖海波喜出望外,他没想到一向以冷颜示人的萧木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自己。他觉得像萧木这样长得漂亮、成绩优秀的女孩,不会轻易答应任何男孩。不然,那群像苍蝇一般在萧木面前聒噪的男生不会一个个都碰得灰头土脸。的确,在追求萧木的男孩中,肖海波不算出色。在懵懵懂懂的中学生眼里,那种时尚而爱出风头的男生最受欢迎。不过,萧木就是喜欢肖海波的羞涩和木讷,更重要的是他的踏实、勤奋,并与自己一样成绩优秀。因为她能感觉到,肖海波不是逢场作戏,而是认真地想谈一场恋爱,获得一种感情。

  萧木和肖海波的情书往来由频繁到稀少,最终慢慢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接触。他们都很谨慎,很多时候的交流仅限于眼神和微笑,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明目张胆。无论在课堂上还是校园里其他任何地方,他们只需要一个会心的微笑或含情脉脉的眼神就能让彼此满足。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是萧木提出来的,时间是晚自习结束后,地点在学校操场。萧木给肖海波写了一张纸条:晚上十点在操场最暗的角落相会。晚上十点后学校统一熄灯,空阔的操场一片昏暗。

  这是一次紧张、忐忑的相见,情窦初开的男女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十分拘谨,半个小时下来几乎没有说上几句情话。所表达的,都是一种约束和强调。

  “我们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成天只顾着玩耍。”萧木说,“我们要彼此监督,好好学习。”

  “嗯。”

  “我们要好好读书,这样才有机会考上大学。”萧木说,“我们必须考上大学,才能走出这个小镇。”

  “嗯。”

  “希望我们能考上同一个城市的大学,那样……”萧木说,“我们就可以像其他恋人那样一起生活了。”

  “嗯。”

  简单而机械的对话,没有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见面时的暧昧和情愫,反而像是大人对小孩的训导。一个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乖乖地聆听。在苍茫的夜色里,一对男女在宁静的操场边没有海誓山盟却结下同心。分别时,萧木主动提出两个要求:第一,每个周末回家时,他们一起走相同的十多公里路程;第二,这个夜晚她要他先回寝室,她想一个人在操场里安静地待一会儿。

  肖海波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他在漆黑中对着她笑了笑,单薄的背影与夜色慢慢融为一体,消失在空阔的操场中。萧木凝视着天空那轮若隐若现的弯月,嘴角悄然浮现出矜持的笑容。半晌,她才自嘲地说道:“原来爱情是这样的味道。”

  在明媚的春天里,萧木与肖海波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与其说萧木和肖海波是一对恋人,不如说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他们的感情在隐蔽中悄然生长,并幻化成一股相互敦促的力量。几个月来,他们不但没有影响学习,反而朝着两人约定的目标勇敢前行。

  不过,麻烦依然随之而来。

  尽管萧木和肖海波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他们之间的爱情依然暴露了。这件事情在整个学校炸开了锅。那些追求萧木最终失败的男生,纷纷向肖海波投去仇恨的目光,甚至有人威胁着想要收拾这个天性怯懦的男孩;喜欢嚼舌根的女生则在背后指指戳戳,嘲笑萧木假正经,装着一副铁石心肠实际上早就春心荡漾。

  最让萧木和肖海波难以承受的是来自学校的压力,从校领导到班主任,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他们无法接受两个成绩最好的学生,暗地里却好上了。萧木和肖海波的关系,让学校担心的倒不是有伤学风,而是害怕他们因为恋爱而没有心思学习,影响学校的升学率。这个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每个人都有点走火入魔。

  头发早已掉光的校长第一时间召集相关人员开会,商讨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会议室很简陋,墙上的油漆掉了一大半,一道道印记就像刺目的伤疤。学校领导和年级老师挤在狭窄的会议室里,有人忐忑,有人平静,但无一例外地都沉着脸。秃头校长一脸严肃,眼镜滑到鼻头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他噼里啪啦地把大家一顿痛批,把这件事归罪于老师们平常管理太松散,缺乏责任心。他质问在场所有人:“你们除了上课就是打麻将,到底有多少人关心过学生的生活?”没有人接话。然后,他要求每个人都要给出处理意见。大家耷拉着头,默不作声,把校长晾在一边。最终,他干脆把眼镜摘下来丢在桌子上,一个个点名,要求每个人都要拿出办法。

  无论是班主任还是各科老师,都认为应该低调处理,毕竟萧木和肖海波都是尖子生,不能影响他们的学习积极性。班主任是位中年妇女,脸上布满雀斑,头发稀疏而斑白。在所有学生眼里,她留下的都是刻板、教条的印象,从来没有人看见她笑过。个头不高的她衣服裤子总是黑白两种颜色,被调皮的学生戏称为“企鹅”。这天上午,“企鹅”脸色铁青,她首先检讨自己工作没有做好,只顾着提高学生的成绩而忽略了思想工作。同时,她坚定地表示,一定积极做好萧木和肖海波的心理疏导,保证他们的学习不受丝毫影响。秃头校长对“企鹅”的检讨和承诺非常满意,于是其他老师暗自吐气,一身轻松地附和,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会议结束后,“企鹅”立即分头找萧木和肖海波谈话。无论是萧木还是肖海波,与“企鹅”的谈话都很轻松。他们事先已经商量好,在老师面前勇于承认错误并保证分手。

  萧木和肖海波的恋情曝光引发的风波像夏天的一场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在所有人眼里,他们的爱情刚开始就结束了。事实却并非如此,阻隔和打压让两颗年轻的心爱得更加坚定,他们的感情以一种更加隐蔽和凶猛的态势生长。萧木和肖海波用埋头学习的精神面貌,向人们制造了分手的假象。

  假象让校长和老师十分满意,认为管教有效;假象让垂涎于萧木的男生跃跃欲试,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假象让肖海波遭到讥讽和嘲笑,癞蛤蟆终究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一场彻底改变萧木人生的灾难,也在假象之中酝酿和爆发。接下来,她从对美好人生的憧憬中坠入无边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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