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尔斯！赫利尔斯！”卢卡斯在公寓楼下叫着。

　　住在三楼的男生推开窗户朝下望，楼下站着五个人，他问：“干什么？”

　　“今晚是伊格尔（Eagle）和格伦（Gelnn）的复合派对，他们不是邀请了你吗？别说你忘了。”赫兹说。

　　“差点忘了，我马上下来。”他关上窗户。

　　除了和卢卡斯一群人混在一起，赫利尔斯一般在家看书看电影，打打球，抽空去旅游，过得挺充足。他也喜欢独自一人，戴着耳机听歌散步或者花一下午的时间呆在图书馆，甚至带着一保温瓶的咖啡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很久不说话，不玩手机，就默默注视着路人在他面前经过。

　　这个群体中，赫利尔斯的存在感高得违和，他没什么鲜明的个性和特长。有人喜欢音乐组建了乐队，有人对未来做好了规划，假期就去股票公司实习，目标是摩根大通，还比如格蕾丝现在已经一边念书一边给杂志拍照，是个平面模特，但赫利尔斯从来没有谈过自己的理想，连爱好什么也不是很明显，做人相当低调。很多人对他的认知都靠外形优势和看上去不错的家世撑着，不过这也就是他们所认为的他的特长了。

　　他单独住一套房子，有个大房间开辟成了健身房和书房。一半放着健身器材，另一半有电脑桌和整面墙的书柜，地毯上放着一只可以陷进去的沙发。地板上有一条白线把房间分割成均匀的两个世界，连各自墙壁上用的壁纸风格都不一样，似乎这样就不能简单片面的定义书房主人了。

　　书柜里讲欧洲历史的旁边是自然科学，萨特的小说旁是阿拉伯地区文化常识，人物传记旁边有漫画，泰戈尔的诗集和中文神话小说放在一起。报纸杂志厚书薄书整整齐齐，整体看上去规整有序，像一个强迫症患者排列出来的。

　　他按照书籍的装帧设计排列，不保证内容分门别类有序排列，不过他几乎记得每本书放的位置。

　　任何一个爱看书的人来到这个房间都会因为藏书量油然生出羡慕，这些只是赫利尔斯搬到这个房间里的，他家中的会更多。

　　从卧室走到书房，书房没有开灯，电脑亮着，他把电脑旁的纸张放进文件夹，将文件夹放进书柜，然后合上笔记本电脑，房间陷入黑暗。男生走回卧室，换了套运动服出门，没有梳头。

　　赫利尔斯忘记梳头发这一点倒是和他未来的女朋友很像。一般不出门他就不梳头发，等临时要出门又给忘了，后者是披长发，出门被风吹容易乱跑步也容易乱，用手抓抓就好而习惯不梳头。

　　住在家里的赫利尔斯不这样，他从小衣食住行处处有人安排，但上大学后搬出来一个人住，少了那些管束便过上了普通的同龄男孩的生活，有些随意，也更像他们。

　　赫利尔斯、卢卡斯和格蕾丝从小学起就认识，赫利尔斯和卢卡斯的生日相差一个星期，中学中途赫利尔斯转到卢卡斯就读的贝勒比斯学院牛津分校，关系比小时候亲密了不少，在学校有一个稳当的朋友群体，上大学时一伙人各自分别，但他俩都选择回到家乡，进入同一所大学，接着认识了欧姆，安东尼这些新朋友，而且卢卡斯和格蕾丝也开始交往。

　　墨菲完美的体现了一个中国式直升机母亲的形象，不做家务不出去工作，每天做的事就是关心卢卡斯和克蕾曼丝，以及一个符合她身份的女人该有的社交活动，她希望这两个孩子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并在卢卡斯的整个中学时代都后悔不该让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所以卢卡斯考大学的最终抉择在利兹而不在其他城市，更别说出国。

　　对于卢卡斯所有的朋友，墨菲都要知道他们的爸妈是做什么的，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等情况。墨菲有一只本子，登记着儿子那些朋友的基本信息，从卢卡斯的中学朋友在哪里念大学，到格蕾丝在哪里读幼儿园有过几个男朋友。因此即使赫利尔斯和卢卡斯关系再好，墨菲也不喜欢这个孩子——她一直没有办法知道赫利尔斯的详细情况，只能知道他和卢卡斯一直读同样的学校，会中文等显而易见的东西，她甚至至今不认识赫利尔斯的父母。

　　李山泽还想吃些东西，于是打车去了一家格蕾丝带她去过的店。

　　一个人自由自在，想观察餐厅里的其他人就观察，想边吃边玩手机就边吃边玩手机。来英国留学之前她以为从此要和祖国的锦绣美食说拜拜，然后投入无尽的炸鱼薯条的怀抱，现在发现遍地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餐厅，虽然味道是否正宗很让人怀疑，但对于李山泽来说还好，她在吃的方面很宽容。

　　从餐厅出来，手机还有百分之七十的电，在利兹的一段街道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然后找一个不错的角落站了一会儿。她习惯安静待在某地观察周围，高中时常坐在位子上观察同学，放学后回到住处会模仿他们的言行举止，甚至一个人扮演两个同学重复她们白天进行过的对话。

　　下起蒙蒙细雨，李山泽看着一个女孩抱着泰迪熊经过，想买公仔，就溜达着看能在哪个商店找到合意的。

　　她走到一家叫Doctor·Z的店前看着招牌，Z医生？不如以后叫它中医吧，她想。

　　万圣节已经过了，还有万圣节的商品，李山泽站在橱窗前往里看，视线被吸引，她走进店里拉下帽子，歪头观察起一副骷髅。

　　骷髅呈坐姿，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右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平视”前方，雪白的骨骼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这幅骷髅比她高，李山泽用同样的姿势坐到它的旁边看着它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想把这个骷髅买下来放在房间里，然后给它做白色头纱和裙子。

　　骷髅新娘？她觉得真是一个好主意，还要给它买戒指和花环，还有一双夹趾凉拖鞋。

　　没找到标价，去问金发导购员，导购员报价后李山泽无奈，身上的钱不够，也没有带卡，看店里有什么别的让她感兴趣的东西，手机拍照的闪光灯吸引了她的注意。

　　有个女生站在店外对她拍照。

　　李山泽看过去，对方细胳膊细腿，身材匀称不显骨干，皮衣短裙渔网袜，浓重的眼影口红，夜店妆化得过分，李山泽在想象她卸了妆应该是什么样子。

　　女生看见李山泽注意到自己，放下手机，微笑看着她，眼里有带着点类似于飞扬跋扈的自信，她站在那儿不动，等李山泽走过去。

　　李山泽的长发是边分，她把偏少的一侧的头发抚到耳后，走出店径直向那个女生走去。

　　“柯莱蒂·李？”女生站在屋檐下，微雨飘进些许。

　　“对。”

　　“卢卡斯奥尔德尼奇的妹妹？”

　　“算是吧。”

　　“你哥哥很酷。”

　　柯莱蒂不置可否：“是的。”

　　“我叫珍妮特，跟我来，有人在等你。”珍妮特说。

　　李山泽没说话，只是彬彬有礼的微笑着摇了摇头。

　　珍妮特耸耸肩，“第一次见我？”

　　“对。”

　　“我是卢卡斯的朋友，我和欧姆交往过。”

　　“哦，”李山泽面露惋惜的神色，还有一点类似于应该认识她但实际上不认识的不好意思：“我听说过欧姆有一个前女友叫珍妮特，不知道就是你。”

　　“确实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他们有向你提起过我？”

　　“没有专门向我说，有一次我去格蕾丝家玩，见过她的照片墙，有你们的合照，照片上的你没有这么......狂野。”

　　“哈哈，因为今晚有个狂野派对，卢卡斯欧姆他们已经到了，一起去吧。”

　　“他们想我去的话我会知道的。”

　　珍妮特摊手，“我路过时看见你了，于是问他们要不要带你过去。”她拿出手机，翻出短信给李山泽看，“相信了吧？放心啦，我不会带错路的。”

　　李山泽略带歉意的笑笑，抓着自己的手机对她耸肩：“回短信说我不想去吧，我还有事，抱歉啦。”她转身就走，抬起右手背对着珍妮特向她表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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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经过路易住的地方，要不要叫他一起去？”赫兹吹了一次性的蛋卷头，化淡妆。她和伊戈尔不熟，本来不想去，但欧姆说那儿有一台做爆米花的机器。

　　“他不认识她们。”欧姆说。

　　“没关系，不过他们还没有正式认识安西娅。”安东尼搂着女朋友。

　　“对呀，我也还没有和你的这个妹妹说过话。”安西娅手指绞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对卢卡斯说。她是巴西和英国混血，面孔发扬光大了混血儿的美貌特质，在利兹大学读地理与管理专业。

　　卢卡斯说：“路易和柯莱蒂昨天回哈罗盖特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

　　“打个电话问问吧。”安东尼说，他是爱尔兰人，和女朋友同一专业，和美国歌手Eminem有些撞脸。

　　卢卡斯打了个电话，挂断后说：“路易回利兹了，不过和其他朋友在一起，他说柯莱蒂应该也不在家，和朋友们出去玩了，我以为柯莱蒂刚来不久也就只认识我们几个。”

　　“她难道不能认识班上的同学？”格蕾丝觉得柯莱蒂很容易交到朋友。

　　安西娅说：“好想见到她，不过路易才令人印象深刻。”

　　“你不是见过柯莱蒂吗？”安东尼说。“她和路易常常走在一起。”

　　“我对亚洲人脸盲，见过一次记不太清。”

　　“她可不是大众脸。”欧姆说：“我不打算约她了，不合适。”

　　“不合适？”赫兹很难从欧姆嘴里听到这么含糊的说法，接着想到欧姆的前女友，以及和欧姆交往过的女生都是英国人，倒不是说他有限定，但巧合的最后能定下关系的都是同胞。

　　“没有，”欧姆说：“第一眼还好，第二眼也好，但没有第一眼的感觉了，我觉得柯莱蒂和赫利尔斯就挺合适，和名字一样。”

　　其余的人没有说话，看着赫利尔斯。

　　“就算神话里，柯莱蒂都爱恋赫利尔斯，你得有自信，柯莱蒂是外貌协会会员，你可以的。”赫兹看见赫利尔斯的犹豫，不知为什么谁都看出来他喜欢柯莱蒂，他本人似乎顾虑着，赫兹想鼓励他。

　　“外貌协会会员？”赫利尔斯反问。

　　“她说的，很注重外形吧，不过说完后加了一个转折。原话是‘相比于外形十分，趣味只有七分的，她还是更喜欢外形七分趣味十分的，前者是瑕已掩瑜的美中不足，后者是锦上添花’，还有‘人人都可以对他人的外貌提意见，但试图对他人思想进行评价的，首先要站在同一个精神层面上，希望大家都能因为内心世界而被爱，毕竟人格魅力的吸引力，肯定会强于仅是一副华美皮囊带来的满足感，当然，长得好看点就更好了。’还说什么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显而易见，赫兹通过与柯莱蒂交流得到了“精神洗礼”。

　　一行人向伊格尔家的方向走，赫兹和赫利尔斯走在后头，“我看得出来，你对她的喜欢虽然还在犹豫阶段，但我想你不会放弃。”赫兹在这方面太了解他了。

　　“你从来没看错过。”赫利尔斯笑。

　　“所以这次在犹豫什么？”赫兹说：“要是我早知道你还有这么婆妈的一面，以前就不会喜欢你了。”

　　“因为你很容易就喜欢上一个人，但喜欢谁都不长久。”赫利尔斯在这方面太了解她了。“有时候，认真起来的话，就需要一点时间思考喜欢和感兴趣的差别，然后思考喜欢和感兴趣是怎么各自发展的。”

　　赫兹想了想，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皱眉似乎心里在反驳刚才的醒悟，赫利尔斯饶有兴趣的看她表情变化，最后赫兹不太确定的说：“难道，实际上我那时候只是好奇，为什么你说得流利的法语和中文？”

　　赫利尔斯觉得有道理，“也许就是这样。”

　　赫兹点点头，“路易会中文，他还念古典文学，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他印象很好。”

　　“嗯，”赫利尔斯也点点头，“也许因为你也更看重内在。”

　　“不，”赫兹不是完全认同赫利尔斯的话，她说：“也许我只是潜意识的想学外语，我一个在中国留学的表哥前不久被他的中国女友甩了，几天后表哥才醒悟，原来女生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学英语，然后她很快又找了一个法国男朋友，我表哥说那个女生是学英语的，二外就是法语。”

　　赫利尔斯露出一个赞赏的表情，无话可说。

　　“要让柯莱蒂知道，你其实是一个有趣的人啊，”赫兹语重心长：“只是有的时候懒得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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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是一个玩笑，仿佛是一片雾气经过只湿了地面，还有减弱的趋势。

　　“你刚才不是说看见她走进了这条巷子吗？”四名男子站在巷子里左顾右盼，其中一个问为首的白金色头发的男生。

　　“在那儿。”白金色头发的男生看上去是这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他指指前方，从头发黑到鞋子的女生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他们，她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暴露了她的位置。

　　四个人走过去，女生也转身离开，但其中两人加快速度越过她堵住了路的另一端。

　　李山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往前走看他们会不会让路，果真不会让路。
“你好？”她放下手机，表情略带迷茫。

　　“柯莱蒂·李？”

　　“我有这么出名？”她觉得自己上大学后实在是比高中低调了很多，没理由随便一个路人都能认识她啊。

　　“是不是？”说话的是个子最高留着光头的男生，面部线条刚硬，说话却不像预想中的粗鲁，比较温柔，就像在引诱小女孩。

　　“是。”她点点头，对着光头不自在的笑了笑，继续把目光放在手机上。

　　一个红头发脸上有雀斑的家伙夺走她的手机。“乖点。”他拿来一看是Ins的页面，她刚才在翻自己的主页。

　　“有事？”她问，开始有不安的眼神在周围的人身上游走。

　　没人理她，白金发男生对红发男生说：“跟卢卡斯打电话，说他妹妹在我们手上，地址给他，叫他来。”

　　“你们要找他？”李山泽懂了。

　　“显而易见。”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出声了，这天气里穿着一件白背心，也有结实的肌肉。他不太懂为什么这个女孩反应和他想得不一样，本来他还准备好了在她惊慌失措即将尖叫的时候捂住她的嘴。但这个女孩似乎迟钝了一点，不过看到她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还是不错的，至少还知道害怕。

　　“全是中文。”红发男说，电话薄的备注是用中文写的，可他不想把手机给柯莱蒂拨号码，天知道这个中国女生会打到哪儿去。

　　“用我的。”珍妮特从巷口走进来，把手机递给红发男，接着措不及防的一个耳光就扇到李山泽脸上，李山泽被打得脸别过去。

　　神经啊，还挺疼的。李山泽在心里暗骂，但她没发火，咬了咬下嘴唇，转回头来看着珍妮特。

　　这下子看清楚了，刚才的推测现在变成了结论。

　　有鬼，她不是在吐槽不明白的东西，而是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