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儿？

　　“你喊我什么？”洛霓裳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听到这个称呼，她以为这一辈子再没有人会这般唤她，那个记忆里的“裳儿”，那个还带着些许奶腔却给了自己无比的安全感的“裳儿妹妹”，今日又闻，却恍如昨日。

　　鬼面依旧冰冷，面下的表情无人窥得，轩辕七杀眼中的那抹哀色转瞬即逝，快的仿佛不曾有过：“刚才是七杀僭越了，还请姑娘见谅。”

　　若是洛霓裳稍微注意一点，就会发现此时的轩辕七杀不似平时的肃杀阴暗，而是像一个丢了什么很重要东西的普通少年，会难过，会无奈。奈何，这句“裳儿”对她的触动太大，以致于错过了这么一瞬间。

　　“可否，请宫主摘下面具让……”洛霓裳小心翼翼地询问。

　　却不料，还未说完就被狠狠地打断：“姑娘还是歇息吧，莫要再问些不归姑娘管的话了。”

　　不等霓裳有何反应，毅然决然地离去，不留一点容他人开口的机会。

　　也是，从未有人见过幽冥宫宫主的容颜，自己不过是一个囚犯，缘何敢开口请求他在自己面前摘下面具。而且，这般毒辣阴狠之人，又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单纯阳光的少年洛祁呢？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这一切的巧合不过也就是个巧合罢了。只是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人，当年的事却都躲在记忆的角落挥洒不去。大概，这一辈子，自己都要被这回忆的牢笼囚禁了。

　　宫主？现在他大概是能够理解叶歌的心情了，还当真是无情啊。轩辕七杀自嘲地想着，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用冷情包裹自己，用拒绝保护自己？裳儿，现在我回来了，只要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丝毫，只是现在，我还尚不能告诉你真相。等到时机成熟，我定向你解释一切，然后诗意江湖，再也不理这些了。

　　“主上。”荷叶和莲子见轩辕七杀走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务必照看好洛姑娘。若她有任何差池……”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周身寒意肆虐。

　　“奴婢们一定舍命护洛姑娘周全。”荷叶莲子一惊，赶忙低头答道。

　　她们自小追随轩辕七杀，知道外界的鬼面罗刹实际上并非绝情之人，对幽冥宫内众人素来和善，虽布制笑脸相迎，但若是没有犯错，却绝不会对属下露出杀意。而刚才，她们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主上周身弥漫的浓厚的杀气。

　　而自从这个洛姑娘来到北郡之后，轩辕七杀也似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更加易怒，有时候甚至还能看见主上一个人去往洛姑娘的屋子，只是站着，什么也不做，身影看着竟是有些落寞了。这样的情绪，十年来也还是她们头次自她们主上身上看到。看来这个洛姑娘对主上来说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

　　轩辕七杀回头看了看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让鬼七来我书房。”

　　“是。”荷叶和莲子应声道。

　　书房

　　“主上，你找我。”鬼七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

　　“阿七，说过了，只有我们二人的时候不必这般唤我。”轩辕七杀指了指椅子示意鬼七坐下。

　　鬼七顺从地坐下，亦是摇着头叹气：“洛祁，既然将她找回来了，为何不告诉她你就是洛祁。原本幽冥宫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地方，她也定和旁人一样，认为你是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毒辣的鬼刹。你这般将她骗来，还瞒着她，想来，她心里一定恨极了你。”

　　“阿七，现在不能说。那边的人早已知道了裳儿的存在，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将她骗到幽冥宫，现在裳儿肯定在他们手中了。”轩辕七杀双手握拳，眼中愤怒的火焰早已熊熊燃起：“以裳儿的性格，你知道的，若她知道一切，一定不愿一个人躲在这里，阿七，那边的力量太强大了，我绝对不允许有丝毫的闪失。”

　　鬼七皱着眉头说：“怕只怕，尘夜楼那边。毕竟十年来是他们在照顾霓裳。而且，今次我看霓裳尘夜楼的感情，尤其是对那叶歌，实在不简单。若是……，我怕，霓裳终还是会恨你的。”

　　“尘夜楼……叶歌……”轩辕七杀咬着牙道：“是我忽略的这点，裳儿素来善良，尘夜楼养了她十年，她自会把那里当成第二家。可是裳儿，你可知，你生活了十年的尘夜楼究竟是什么地方？”

　　“还有一个人，”鬼七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轩辕七杀：“在尘夜楼的那个人，那个人确实可靠吗？”

　　“他？”轩辕七杀锁起眉头：“裳儿已经来到了我身边，我和他的约定也就此结束了，无妨，此人无需在意。”

　　“其实，此人也是个人才，知恩图报，重义气，守承诺，要是能为我所用，那么我们的胜算又会增加一分了。”鬼七道。

　　“他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是他心里认定了叶歌，呵，若非他这般忠诚，我也不会信他，而且纵然他能力出众，七杀有你们陪伴足矣，”缓缓将脸上的鬼面摘下，竟是俊朗秀逸的容颜，轩辕七杀微微动容，苦涩地笑着：“阿七，只是苦了你这些年跟着我，整天与鲜血为伍，不见天日。洛祁实在于心有愧，请受洛祁一拜。”说着便要屈膝跪下。

　　“万万不可！”鬼七连忙伸手阻止了轩辕七杀的动作，早已毁掉的面容上却看到眸间闪烁的泪光：“洛祁，你莫要这样，当年若不是你，鬼七早已化作荒芜上的一缕孤魂了。你救了鬼七，这条命便是你的。我鬼七早就发过誓，只要你洛祁吩咐的事，就是舍了我这条命，也定当万死不辞。”

　　当年那场杀戮，除了洛霓裳躲在佛像中逃过一劫，洛祁以及现在的鬼七也都逃过一劫，只是鬼七全部容颜被大火烧毁，而洛祁，也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阿七，谢谢你。”轩辕七杀激动地说：“洛祁只有一事相求。”

　　“你说，不管任何事，我鬼七一定全力而为。”鬼七亦是情绪激昂。

　　“好，有你一眼，洛祁放心，”轩辕七杀笑着，而后坚定地说道：“不论任何时候，我都要你以裳儿的安慰为重，哪怕是我死了，我也要你护她周全，这一世，都不让她受丝毫伤害。”

　　“你……，你这是何苦，”鬼七看着这个让世人畏惧的男人此刻坚定的容颜，终还是毅然地说道：“属下，遵命！”

　　“谢谢。”心里最大的牵挂终于放下了，轩辕七杀笑着，像个孩子一般。

　　“你啊，十年了，竟还是如此。洛霓裳这女子，就是你生命中最大的劫数。”鬼七亦是无奈笑着道。嘴上说着，其实心里仍是感激的，他让他一世照顾那个女子，护她周全，若要如此，他也必须一世都活着，轩辕七杀的意思，也是要他鬼七活下去。十年来，鬼刹覆面，掩了容颜。

　　噬血剑下，亡魂无数。手段狠辣，背负血海深仇，无时无刻不在谋划。当年单纯言笑的孩子，如今却有了如海般深沉的心思。可是纵然如此，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片柔软安静的净土，那里住着他最心爱的姑娘，那里，有着他最初单纯美好的回忆……

　　杯盏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了，窗外，夜微凉，月挂梢，良辰美景，奈何人已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