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歆终于打通了梁秦的电话，这其中不知道有梁夫人几分功劳，但总算是接通了。




　　梁秦的语气有些欣喜又有些疲惫，还有一些隐隐的委屈，听得甘歆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她渐渐失去了言语的欲望，而梁秦在她一次比一次冷淡的语气里止了声。




　　“我要走了，我们见一面吧。”沉默许久后，甘歆终于艰难开口，按照梁夫人给的剧本说出了这句发自真心却又不愿开口的话语。




　　电话那边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许久之后梁秦才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好”。




　　挂断电话，甘歆把自己在沙发里缩成一小团，她紧紧抱着自己，心里疼得厉害，疼了好几天现在却只剩下一片空，甘歆只觉得自己似乎只剩下这具行尸走肉的身体了。




　　甘歆不知道梁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对方似乎也不需要她明白，只是叮嘱她照自己说的去做就好了。




　　那天下午，甘歆盯着桌上那张空白的支票沉默了许久，久到梁夫人的笑意逐渐消失，按捺不住地开始游说她：“甘小姐不用担心金额，你填多少梁家自然能给你多少，甘小姐尽可以填一笔能想到的天文数字，后半辈子尽可以后顾无忧地过。”




　　甘歆终于有了反应，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轻轻重复了一遍梁夫人的尾语，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对方地轻声说道：“我已经到了考虑后半辈子活计的时候了吗？”




　　梁夫人的脸色在她这句话里变了，却还是强忍着不快继续说道：“甘小姐和我们阿秦是决计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趁这个机会拿了这笔钱远走高飞，总好过耗到最后人财两空，到时候甘小姐可没处哭。”




　　她好声好气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个给晚辈摆好利弊的长辈，劝说着不明事理的年轻人选择最好的那条路，可在这样的情景里，甘歆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她把支票轻轻退回去，梁夫人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她再维持不下去那副温和模样，冷着脸语气不善道：“甘小姐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梁家对付一个你，动动手指就能做到。”




　　甘歆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笑出来，她弯弯嘴角，把支票推得离梁夫人更近，然后开口道：“我知道，但我还是不要。”




　　梁夫人明显气结，她保养得宜的手在桌上握成拳头，平白浪费了那质地上乘的绸缎桌布。




　　“敬酒也好，罚酒也好，夫人留着给别人吧，我本来要离开这里了。”甘歆直视着梁夫人的眼睛，语气不卑不亢地拒绝道：“至于支票，夫人还是收回去吧，我虽然不算多厉害的人物，却也不至于养活不了自己。”




　　“如果没有其他事，那么我先走了，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拾呢。”甘歆找了个借口，理由充足地礼貌告辞。




　　梁夫人却喊住了她，她的神色又重新回到了甘歆印象里的如沐春风，柔声说道：“甘小姐留步。那么，能否请甘小姐在临行前帮我一个小忙呢？”




　　梁夫人从善如流地收起桌上的支票，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她一如以往地笑盈盈，甘歆现在看着却能明显察觉到那表面的虚伪。




　　甘歆皱了皱眉头，本想拒绝，可梁夫人在察言观色方面却很是一把好手，见她踌躇便赶忙开口，一点拒绝的余地也没有留给她：“我想让甘小姐跟阿秦见一面，座位我会定好告诉甘小姐，甘小姐只要告诉阿秦和他一起赴约就好。”




　　“就这样？”甘歆有些不解，问题却得到了梁夫人肯定的回答。




　　甘歆本以为梁夫人是要棒打鸳鸯，让她狠狠伤了梁秦，可没想到梁夫人要她做的却是这件事，倒隐隐有些撮合的感觉了，如果不是梁夫人言之凿凿地说他们不可能了，甘歆几乎都要以为她是想帮梁秦和自己复合。




　　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甚至还可以理解为爱子心切的母亲想为儿子解开心结，也算得上是一番拳拳爱心，而出于甘歆自己的角度，她也想再见梁秦一面，只是对方始终不接电话才未能约定。




　　甘歆把自己的顾虑说出口，梁夫人的神情有些微妙地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初，她一口应下来，说：“这件事我会解决的，甘小姐只管去做就是了。”




　　甘歆于是便点点头应下来，在心里想着见到梁秦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境，她很想他，也很想见他，基于自己要离开这里的原因，这种想见他的需求愈发强烈，哪怕只是见一面说句话也好，至于有心人想做些什么，甘歆已经不想去理会了。




　　“刚才是我唐突了，为人父母对子女爱之深，难免会有些冲动，相信甘小姐可以理解。”梁夫人得偿所愿，脸上写满了喜色，又恢复了平日和善的模样，一脸恳切地说道，似乎对于自己刚才的行为真心感到愧疚。




　　若是之前，甘歆或许还会相信，可现在她已经发现，这位梁夫人的和善温巧似乎更像她保持身份的一层外壳，并做不得真，因此只觉得她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惺惺作态。




　　但甘歆过多了沉默隐忍的日子，因此也只是在心里默默感慨，并没有直接表现出什么。




　　梁夫人还在继续说着：“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妈妈要是还在，她也会这么做的。”




　　这句话出来，甘歆就没办法继续沉默了，她不知道梁夫人是想为自己洗脱什么，还是只是觉得自己伤了她儿子要给自己些不痛快，可她却确实选错了拿捏的角度。




　　“是阿，”甘歆突然开口打断了梁夫人状似和气的话语，她的眼神从桌上一路移到梁夫人脸上，看着她风姿犹存的脸说道：“如果我妈妈在，知道我这么难过，她也会去见阿秦的。”




　　梁夫人还以为她在应和自己，下一秒却变了脸色，甘歆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我妈妈是肯定不会跟别人家的孩子说这么过分的话，也不会做出直接给对方支票这么侮辱人的行为。”




　　甘歆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你们不过是欺负我妈妈不在我身边，她要是在，哪轮得到夫人来跟我说这些话，妈妈一点委屈都不会怕你我受的。她现在没办法保护我，可我已经可以保护她了。”




　　“夫人，你比不上我妈妈，别给自己加戏了。”甘歆说完，也不看她的脸色，自顾自离开了。




　　妈妈是她的禁忌领域，不管是谁都不可侵犯，即使对方是梁秦最亲近的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