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萧沉璧眼眸低垂，眸间藏着席卷而来的波涛汹涌，她似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姿态坚决却不失恭敬，“小女子愚钝。大师若是垂怜，便请替小女子解解这签。至于别的，有劳大师指教！”



大师若是想要教化她，她无论如何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上一世，她不信神佛鬼怪，只信因果轮回，命由天定。而今重来一世，她却相信什么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背对着萧沉璧的四空大师低头叹了一口气，“女施主心中执念过深，若是化解，必然只有女施主尝尽世间八苦。唯有尝尽世间八苦，才能够悟出老衲所说之话。而今，女施主还未走到应走到的那一步，老衲愿顺应天命。等到女施主真正明白老衲所言话中之意，女施主再带着无字签前来吧！”



萧沉璧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只听耳畔传来缓缓的木鱼和诵经之声。萧沉璧深吸了一口气，只得作罢，双手合十，低头颔首，“如此。小女子便先告退了，有劳大师。”



萧沉璧正当踏出禅房外，便又听四空大师苍劲有力地声音传来，“公主若是心中实在困惑，不妨去看看大殿之外，石碑之上的那首《菩提偈》。”



萧沉璧赫然回头，眸子中带着几分诧异，旋即便又只听四空大师诵起经来。



四空大师知晓自己的身份？



萧沉璧从禅房之中出来后，风宁致连忙拿着披风迎了上去，将披风细心地给萧沉璧系上，眉目难掩担忧，“公主怎得进去了这么久？奴婢瞧着公主的脸色甚是不太好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沉璧摆了摆手，眉目清冷淡漠，“无事。”



萧沉璧走后，方才领着萧沉璧前往禅房的那位僧人走入了禅房，站在四空大师的身后，眉目之间难掩担忧，“师父！僧人一生只可解一支无字签，徒儿不明，为何您还要替那女施主解那无字签？”



诵经声停，木鱼声未止。



“那位女施主便是替敬元皇后守陵五年的梁国长公主，敬元皇后一生仁孝大义，心怀天下苍生，乃是一位至纯至孝至仁至义之人。这无字签应当为解，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老衲若是没有看错，女施主便当是下一个敬元皇后！”



萧沉璧站在大殿之外的高耸树立的碑文之前，在那不过二分之一矮小的碑文之前驻足许久。



山间阵阵清风吹起萧沉璧鬓间的青丝，拂过她淡漠清冷的眸眼，她望着那细细精心雕刻的碑文，喃喃自语念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有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月色清冷皎洁，山河别院灯火通明，屋内燃着火炉，驱逐着小雨朦胧之后的寒气。蘅芜香在屋内充斥，轩窗还未收起，从外面吹进来一阵风，吹起屋内缠绕的软烟罗纱幔。



萧沉璧盘腿而坐在那软塌上，忽然想起什么，朝着正在一旁焚香的风宁致开口，“宁致！去把山河剑给我取来！”



风宁致焚香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眸眼低垂，“是！”



片刻，风宁致便双手抬着一个长长深褐色檀木锦盒恭敬递到萧沉璧身前，“公主！”



萧沉璧眼眸清冷，淡漠至极，望着眼前的锦盒，缓缓伸出手来，指尖明显轻颤。手指要落到锦盒的时候明显一顿，片刻，便又打开了锦盒。锦盒之中，赫然躺着一柄长剑，剑鞘乃金丝沉香木所做，深褐色朱红剑鞘上刻着繁复精致的麒麟图腾，纹路清晰醒目。单看剑鞘便知是一把绝世好剑。



萧沉璧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握住长剑，从锦盒之中取出，细细瞧着。



这是母后留给自己的剑，名为山河。



萧沉璧缓缓将剑鞘拔出，利剑出鞘，剑声割破风声，在屋内昏暗阴沉的烛火之上映照出刺眼明亮的光，长剑锋利，乃千古玄铁所制，世间难得。萧沉璧拿过一旁的一块白布，轻轻缓慢地擦拭着。



“公主怎得想起这山河剑了？”风宁致放下手中的锦盒，一边道一边去捧了一盏灯盏过来。



灯盏的烛火，赫然将萧沉璧的神色映照得清楚异常，山河剑身的明亮，映照着萧沉璧的眸色。萧沉璧赫然恍眼，峨眉紧蹙，眉心之中传来一抹刺痛，赫然，双眼沉沉闭下。上一世被熊熊包围，烈火焚身的切肤之痛历历在目。



赫然，萧沉璧睁开双眸，如同潜伏在黑夜之中的狼，犀利冷冽。萧沉璧握着山河剑，赫然走出屋外，走入屋外亭苑之下，右手握着剑双手挥开，脚尖轻抬，内力涌上丹田，径直从高台的亭苑之中飞下，缓缓落在地面之上。



彼时，清冷的月色正好打在她的身上，映照得她的眼眸越发犀利有神。白衣束腰，云水袖舞动，手腕转动，山河剑在手中落下一个又一个锋利的弧度。旋身，弯腰，穿，卷，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身段窈窕之下，山河剑随着身姿转动。



她的形影，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容光焕发如秋日下的菊花，体态丰茂如春风中的青松。她时隐时现像轻笼遮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远而望之，明洁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近而视之，鲜丽如绿波间绽开的新荷。



她体态轻盈犹如天上浮云，眉眼之间英气十足，周身散发出少年儿郎的意气风发，风华正茂。



彼时，月色如霜，梨花飞落，锋利的剑声划破风声，在别院之中阵阵回响。只见她一个旋身，右手紧握着剑，往前一划，犀利的剑声之下梨花纷纷飘落，从她的眼前缓缓落下。



萧沉璧眸眼犀利清冷，细细一瞧，充满怨恨与杀气，心中执念好比这梨花纷纷而落，难以停歇。紧握剑的手骨节分明发白，看得出她极力地隐忍与克制。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和朱唇张合胸口不停地起伏，她的心中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