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赶尸人

作者:俞鑫 著 发布时间:2020-08-31 10:52:20 字数:8259
  天下客栈无数,却能够分为两种。一种是世人平常看到的,人来人往,夜寝昼行;还有一种是常人很难见到,专门供赶尸人和尸体休息的,被称为“死尸客店”。

  湘西赶尸由来已久,客死他乡之人,被赶尸人带领着,一步一跳行走在山林的夜色中。赶尸人手摇铜铃不紧不徐,死尸身披咒符亦步亦趋,山间小路上,但凡能够听到那铜铃响声的地方,鸡不鸣狗不叫,鸟兽回避,连游鱼都深深地潜入水底。

  赶尸人昼歇夜行,因为走尸是见不得阳光的,一见阳光,赶尸人在尸体上加持的咒符就会失效,走尸们马上就会不听指挥,四处奔逃躲避,这是赶尸人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赶尸人也绝不会住进寻常客栈,一来怕惊吓到了客人,二来店主人怕沾染晦气,三来这些走尸也会沾染上生人气,容易尸变。所以就产生了赶尸人歇脚的“死尸客店。”

  死尸客店,清晨开门迎接赶尸人和走尸,让他们休息一个白天。死尸客店中供赶尸人住的客房并不多,因为毕竟赶尸路过的人实在是稀少。客店中准备了足够多的棺材,棺材竖起靠在墙角,赶尸人把尸体领入“客房”中的棺材里,然后把棺材板盖上,自己便会去吃饭休息。店主人会在每具棺材前点上一炷香,香烧尽了,天色便到了傍晚,赶尸人继续上路。

  傍晚赶尸人上路,店主人便会在铜铃声中送上一句“敬天知命,尸魂上路”,为的是让这些走尸一路走好,不要留下什么忌讳在自己的店里。

  “敬天知命!尸魂上路喽——”

  山间道旁的死尸客房老板站在店门口,望着不远处的赶尸队伍高高地喊了一嗓子,匆匆返回店里,取出一面辟邪用的八卦铜镜挂在门口,然后“砰”的一声关门,紧紧地把黄昏的山路关在门外。

  铜铃响起,赶尸人脚步匆匆。

  这位赶尸先生姓吴,五十岁上下年纪,人们称他老吴,做赶尸这行也有二十多年了,名气不小,已经开始带徒弟了。这次因为行程紧迫,老吴不想徒弟碍手碍脚的,就决定自己一个人走一趟,尽快把这队走尸赶到省城里去。

  雇主交代:走尸中有一位王小姐,是省城王员外的千金,因为去山里亲戚家里游玩,在河边失足淹死。王员外十分悲伤,请赶尸先生务必七日之内将尸体运回省城,一是思女心切,二来七日后便是适宜入土的安葬吉日,所以雇主才出高价请了老吴。

  这几天天气并不好,老吴本不想出来走脚,可是雇主出价实在不低,而且又百般央求,老吴这才答应下来,也不带徒弟,一个人匆忙上路了。

  “铃铃铃……,尸魂归乡,借路走脚,鬼神开道,人畜莫惊……”老吴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却随着铜铃的响声幽幽传出去老远,在多岭多林的山道上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金色道袍,前胸挂着一面八卦镜,右手摇铃,左手提着灯笼照亮,身后一起一落的便是那十几具走尸,每具走尸都穿着白色寿衣,头上蒙着黑麻布的面罩,——这也是赶尸的规矩,因为有的尸体死相吓人,就连赶尸人看到也会心中不安,便一律都蒙上面罩。

  老吴抬头看看天,虽是夜色中,却也能看到半空中乌云翻涌,云中火光时隐时现,隐约可以听到闷雷“嗡嗡”的声响,显然马上就要有雨了。

  “脚程这么紧,还下雨!这鬼天气……”老吴嘟囔了一声,带着走尸走下山岭。

  这条路,老吴是十分熟悉的,前面下了山就是马家村,看这天色,只怕到不了马家村雨点子就要落到头上了,老吴不由得加快脚步。

  “轰——轰轰——”

  闷雷已经变成明雷在山岭上空炸开,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噼噼啪啪打在树叶上,一股清凉之意扑面而来。老吴心里却异常焦急,如果大雨冲掉了走尸身上的符咒,那就麻烦了,眼看着灯笼已经被打湿,老吴紧摇铜铃,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一般赶尸是不会经过村镇的,村镇之中阳气重,又忌讳猫狗之类的畜生冲撞,虽说赶尸人都学过一些使猫狗噤声躲避的法术,但是如果能避免,赶尸人宁可选择多走几里路,也不会穿村行走,而那些死尸客房,也多设在荒野之中。

  可是现在天降大雨,老吴是没有办法赶路了,心中懊恼自己出客房之前没有看天,现在只能暂时在义庄里避上一避了。

  马家村的义庄正在村东,义庄看门的老庄头和老吴也是熟人,见天要下雨,正忙着从屋外向屋里搬些干柴,遥遥看到一队走尸过来,隐隐听到赶尸人的开道呼声,便知道是来投宿避雨的,忙打开大门,等着把老吴和走尸们让了进去。

  先安置好了尸体,二人又收拾了一下柴禾,然后来到老庄头的房间,围炉而坐,老庄头端来热茶,道:“老吴,这几天一直零零星星的下雨,怎么还出来走脚啊?”

  老吴喝了口热茶,身体慢慢温暖起来,“还不是因为那几个钱?人家催的紧,出价又高,我也只好答应。连夜赶路,没想到就遇到了大雨,给老哥哥你添麻烦了……”

  老庄头有六十多岁,瘸着一条腿,满脸朴实和善,只见他摆手一笑,“客气啥子?你是赶尸的,我是守义庄的,都是吃死人饭的。人们见到咱们的影子都绕着走,谁肯像你一样跟我坐在一屋里倒水喝茶?”

  “也是……”老吴叹了口气,“做我们赶尸这行,虽说挣得不少,可是人家觉得我们整天和尸体待在一起,都不拿正眼看我们。其实谁没个死呢?活上一百岁,最后还不是尸体一具?他们把尸体看得神秘,我们却只把尸体当作是物件来搬运罢了……”

  老庄头忽然想到一事,道:“老吴,这几天小心一点。听说阴罗山上那伙子贼人没口粮了,这几天各村各镇里都不太平。你在外面走脚,可不要碰到他们。这伙子强盗可没什么忌讳,见什么抢什么。”

  老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阴罗山上的这些个土匪他早有耳闻。

  阴罗山是马家村西北方向的一道山岭,山高路险,人迹罕至,这些年军阀混战治安不力,便聚集了一伙子土匪强盗,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周围乡民们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也曾报给过县里,可是县城里一个月能换三个县长,每天忙着买官卖官搜刮鱼肉,谁愿意没事儿去阴罗山惹这群狐狸弄身骚?

  “等今夜雨停了我就走。”老吴道:“马家村没有治安队,贼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也不敢多待。到了南边黑水镇,就不怕了。”

  在当地,黑水镇也算得上是个大镇,因为镇中自北向南穿过了一条黑水河,故名曰黑水镇,几百年的老镇子了,人丁兴旺,商旅通畅。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世道不太平,为了保障镇民们安居乐业,镇长还专门组织了一支治安队维持秩序抵御土匪。阴罗山那些贼人对此倒是颇有些忌惮,不敢轻易去镇子里劫掠。

  老庄头听老吴说起黑水镇,嘿嘿一笑,“黑水镇的人对于死尸是极熟悉的了,他们一定不会忌讳赶尸的。你到那里一定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不像在这里,只有我一个老头子陪着你……”

  说的老吴也是一笑,老庄头的话是有原因的。黑水镇虽是大镇,可是却被黑水河一分为二,东镇人丁兴旺一片繁荣,西镇却久无人烟僵尸肆虐。人和僵尸隔河相望,互不侵犯,百年来相安无事,镇民自然对于尸体是不陌生的,对于赶尸人、驱尸道士、做法和尚也都十分尊敬。

  两个人喝茶说话,老吴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雨声,到了后半夜,噼噼啪啪的雨声才渐渐停歇了。老吴见老庄头陪着自己熬了这么久的夜,有些困恹恹了,不好意思再打搅,便道:“老哥哥,外面雨已经停了,我这就上路。”

  “哦?这就走了?”老庄头忙道。

  老吴道:“二十里山路,现在走的话,清晨应该就能到黑水镇了,白天我就在那里歇脚。”

  老庄头知道老吴是个直率人,也不虚留,帮着在他的灯笼外蒙上一层防水的油纸,然后跟着他一起来到停尸房。

  停尸房内整齐划一地摆着十几口棺材,大抵都是些客死他乡的不归人,二人见这些见得多了,浑不在意。老吴点了点靠在泥壁上的走尸,一具不少,便取出朱砂、黄纸符等镇尸之物,挨个在每具尸体上检查了一遍,涂朱砂贴咒符,一切准备完毕,探头看看天,道:“老哥哥,我要做法走了,你也早些休息,不必相送。”

  “当心着点,山里路滑……”老庄头口中絮絮叨叨,要去打开义庄的大门。

  老吴刚要摇响铜铃,忽然听到远处一阵人马喧哗的声音,顿时一愣,这深更半夜的,是哪帮子人在那聒噪?

  老庄头听罢脸色却是一变,哆哆嗦嗦道:“不……不好了,这是阴罗山的贼人来了……”

  老吴顿时一惊,心都凉了半截,他赶尸走脚,是决计走不快的,如果真的碰到了强盗贼人,那可如何是好?

  “快躲起来!快躲起来!”老庄头如遇蛇蝎,忙不迭地喊着,咣当一声把义庄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回头看到老吴还在发愣,叫道:“先别管那些尸体了,快躲起来!那些贼人可对尸体没兴趣,咱们还是保小命要紧……”

  老吴心头也是怦怦乱跳,忙一个跨步奔出了停尸房,和老庄头躲进柴房里。

  外面人嘶马叫,不时听到房门被踢开的声音,接着便是一片鸡鸣狗吠,男人喊,女人哭,中间夹杂着土匪**恶毒的咧笑,混乱一片。老吴和老庄头躲在黑漆漆的柴房里,彼此听着对方的心跳,谁都不敢出声。

  阴罗山的贼窝一共有三位当家的,今夜冒雨倾巢而出,就是要让马家村的村民们措手不及。须知平日里村民们都有防备,马蹄声还不到,他们便已经把粮食衣服和值钱物件都藏了起来,稍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也躲进地窖。他们出动一次,往往收获廖廖,今夜下雨,索性便来了个突袭。

  三位当家的兵分三路,大当家带人直奔村长和富户家,二当家去寻常百姓家搜寻,三当家则带人搜了祠堂之后把守住村口进出通道,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马家村杀声四起,哀鸣一片,乱成了一锅粥。好似一碗水倒进了滚沸的油锅之中,噼啪四溅,不得安宁。幸亏是刚下过雨点不起火来,否则马家村必定是一片焦土了。

  三当家的带着几个手下守在路口,心里头似乎有些不爽。刚才去祠堂洗劫一遍,却没有搜出什么好玩意,只搬出了几袋苞谷粗粮,看着鸡犬不宁的村头就知道另外两个当家哥哥们一定收获颇丰了,而他却只能在这里望风,自觉脸上无光,脸色便阴沉下来。

  他手下有个削瘦精干的汉子,名叫黄钻,是个独眼龙,用黑布遮住的那只眼是半年前洗劫寨子的时候想要强奸一个小媳妇让人家给抓瞎的。虽然只有一只眼,却比别人更会察言观色,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砍刀站在旁边,侧头看看三当家神色,笑道:“当家的,咱们这次收获可少了点啊……”

  “废什么话!”三当家正没处发泄,怪声怪气道:“大哥二哥去了羊圈,让我在这儿吃屁看风!——你们给老子好好站着,让人给跑了回头不扒了你们的皮!”

  黄钻嘿嘿一笑,向旁边一努嘴,道:“当家的,先别生气,瞧,那边儿是义庄,您不想去升个金棺、发个歪财啥的?”

  “义庄?”三当家顺着黄钻的目光望过去,犹豫道:“那不过是放死人的地方,能有个什么歪财?”

  “这您就不懂了,”黄钻故作神秘道:“活人有活人的钱,死人有死人的财。我老叔就是看义庄的,他跟我说义庄里放着的死人什么样的都有,行脚商人半途暴毙的、买官不着上吊自杀的、没子女发丧的富户滞留义庄的,什么样的没有?身边的口袋里银元哗哗响,棺材沉得能在地上压出坑来,看义庄的说这是鬼钱不能动,——但我们怕什么?”

  这话说得三当家和几个手下心头一动,三当家又向不远处的义庄看看,只见两盏幽黄的风灯下,义庄的两扇大门破落不堪,怎么看也感觉不到那是个深藏不露的金窟窿。但他素来是个极爱面子的人,手头这点收获回去了铁定被笑话,不如听这独眼龙的话一试。思及此处,便摸了摸腰间的盒子炮,咬牙道:“走,老子们去摸摸那鬼钱!”

  这些个山贼喽啰都是胆大如斗全无忌讳的,听三当家的发了令,都呼啸一声朝着义庄扑去。

  老吴和老庄头正在黑漆漆的柴房里胆战心惊地听着外面动静,忽然“咣当”一声,义庄的大门被一脚狠狠踹开,二人心头都猛地一阵哆嗦。

  “老庄头,我们三当家的来做客,还不快滚出来迎接?!”黄钻扯着嗓子喊道,尖厉的嗓音似乎是想要把死人都给吓活了。其他山贼也是跟着一通乱叫,谁都没有注意到才刚进了义庄,七八支火把在阴森鬼气的压制下已经悄然暗淡了许多。

  见无人回应,黄钻又喊道:“知道你在里头呢!再不出来,老子放火烧了你的王八窝,抓你王八羔子扔河里淹死!”

  仍旧无人出声,三当家的扫眼看着门房里幽暗的灯光,微微冷笑,掏出盒子炮冲天“啪啪”开了两枪,喊道:“搜!”

  一顿折腾,几个喽啰从柴房里把老吴和老庄头像拎柿子般拎了出来,他俩早已经吓得脸如土色,像小鸡子一样浑身发抖,筛糠似的跪在三当家身前。

  火光下,三当家脸色异常狰狞,手握盒子炮比划着,哼道:“哟,还有个死瘸子呢。你俩都是看义庄的?”

  老庄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老吴是见过些世面的,强压住心头惊恐,巴结地挤出一个惨不忍睹的笑脸,“这位老……老爷,他……他是看守义庄的,我是……是走脚的赶尸先生。”

  “赶尸的?”土匪们都是一怔,虽然他们都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的,可是对于赶尸这行也是充满了神秘感,一个喽啰笑道:“那敢情好,老子们还没见过赶尸的呢,赶一个给大爷瞧瞧,瞧得高兴了,饶你一条狗命!”

  “这……这……”老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土匪们哈哈大笑,三当家的却有了主意,抬头看看天色渐明,断声喝道:“看什么赶尸?快去起货,忘了大哥的话了?天亮就得走!”

  “得嘞。”喽啰们呼啸一声,向各个停尸房闯了进去,唯有黄钻一言不发,站在三当家旁边,一只贼眼溜溜转着盯着地上跪着的老吴。

  老庄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见土匪们要去冲撞尸体,霍地站起来,大叫道:“不能啊,你们不能去碰尸体!死者为大,你们这么做是对鬼神不敬,要遭报应的……”

  “老残废!你他妈的倒是尽忠职守!”三当家匪气毕露,一脚把老庄头踢翻在地。不料老庄头拖着一条废腿在满是泥水的地上爬了几步,一把抱住一个喽啰的腿,声嘶力竭地高喊:“求求你们,不能冒犯死人啊,要遭天打雷劈的……”

  三当家的心头涌起一阵杀气,冷声道:“吵死个人!我看这义庄里头死人不少,多你一个也算不得什么!”说完抬手便是一枪,正打在老庄头背心。

  老庄头一口血喷在地上,却仍抱住喽啰的腿不放,嘴里喃喃道:“不能……不能冒犯死者,不能……”

  那喽啰见当家的都动手了,也不再犹豫,回身一刀猛力砍在老庄头的脖子上,顿时身首异处,冒着热气喷溅的鲜血和满地的雨水混在一处,见老庄头的头颅像皮球一样滚落在了自己脚下,黄钻吐了口唾沫,一脚踢出了老远。

  喽啰们早已习惯了血腥的杀戮,连看都不看,紧接着又踹开停尸房的木门,开始在尸体上搜寻开来。

  老吴跪在地上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看到老庄头惨象又禁不住悲从中来,想起前半夜还和他一起围炉饮茶,此时却已阴阳相隔,恍如隔世。这老庄头平日里看起来老实巴交,关键时竟能够不顾生死来阻止土匪对尸体的玷污。他心中既恐惧,又敬佩,还隐隐生出些许愧疚来。

  “哟,还真的有银镚子啊!”

  停尸房中一个喽啰兴奋地大叫,他们果然在尸体身上搜出了钱物,当下更加起劲,把尸体从棺材中拖出来扔到一旁,在尸体身上一通乱撕胡抓,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没多时,停尸房里便是一片狼藉。

  三当家满意地笑笑,侧头看黄钻,道:“钻子,你怎么不跟着去摸些鬼钱?”

  黄钻狡黠地一笑,谄媚地道:“那些钱是跑不掉的,给他们去摸就好了。这里死人多,万一来个尸变啥的,小的好在旁边给您护法啊!”

  “好小子,说话中听!”三当家哈哈大笑,猛听到停尸房里又传来一阵惊奇的叫声。

  “吓老子一跳,这几个尸体怎么是站着的?奇怪了!”

  “还都排成了一排!咦?怎么都穿着一样的白寿衣啊?”

  “还都蒙着头罩呢……”

  老吴大惊,知道是土匪们发现自己的走尸了,心头紧缩,忙向前跪行两步,急道:“大……大老爷,那是……那是小人要带到省城的走尸,不能动的,不能动的……”

  三当家冷哼一声,拿着盒子炮点了点老吴冰凉的额头,“怎么着?还想让老子费一颗枪子儿?”

  老吴浑身一抖,耳中听见土匪们已经扯掉了走尸头上蒙的头罩,心头大急,道:“大老爷,那些走尸上是没有钱的!他们……他们刚死不久,这样折腾,万一尸变,只怕……只怕……”老吴知道尸变后果极其严重,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生怕激怒了土匪,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三当家眉棱子一抖,似乎在考虑老吴的话是不是真的,过了一阵才对黄钻道:“你过去看看。”

  黄钻点头来到停尸房,果然见到一排走尸已经被喽啰们扯下了头罩,额头的黄纸符也都被撕了下来,露出散乱的头发和毫无血色的脸庞。他是有些经验的,一眼便知道这些走尸身上藏不了钱财,可是他心中有鬼,还是挨个仔细看了一遍。

  忽然看到走尸队伍中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尸,好像刚死不久的样子,脸色竟还带着些许红润。这女尸面目清秀,身材小巧,嘴唇略微发紫,微合的双眼似乎像是刚刚入睡一般。这正是老吴急忙赶路送往省城的王家大小姐了。黄钻本就是个好色之徒,一见这艳丽女尸,心头猛地大动,喉头不由得上下蠕动起来。

  他却不动声色,招呼着喽啰们出了停尸房,对三当家道:“当家的,那些走尸身上确实没货。”

  三当家点点头,看手下搜集的钱货也确实不少,心下满意了,吩咐道:“走了,去找大哥二哥!”

  土匪们呼啸一声,簇拥着三当家满载而去。黄钻却走在最后,见大队伍越走越远,回头向老吴冷冷一笑,老吴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马家村仍是一片鸡鸣狗盗,义庄里却已悄然恢复了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生出无限的凄凉。

  门房和停尸间里早已是一片狼藉。房里的火炉被踢得七仰八翻,茶壶也被摔碎了,老庄头睡觉的被子被撕成了一根根的布条,桌椅歪倒不堪,足以见得这群亡命之徒的贪婪凶悍。停尸房里,一具具尸体衣衫不整地倒成一堆,棺椁也是东倒西斜的,被拆的破破烂烂,形如人间地狱。

  院中老庄头的尸身已经渐渐冰冷了,翻倒在雨水里的头颅依旧怒目圆睁,血水被雨滴冲刷成一个奇怪的扇形,乍看下去惊心怵目。

  老吴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跪在老庄头的尸首前哭了一阵,又小心地将尸身抱进了棺材中,心中既是悲愤又是愧疚,恨自己胆小没能保护住老哥哥,却又为躲过了一劫而暗暗庆幸。

  正想着在屋子里摸几柱香来祭奠一下老哥哥,忽然眼角一瞥看到一个黑色猥琐的身影从义庄门口跳了进来,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拎着马刀,定眼一看,正是那独眼龙黄钻。

  老吴心头大惊,手一抖竟把捏在手中的素香也给捏断了。

  黄钻一眼看到老吴,闪身便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阴晴不定的狞笑,晃着马刀道:“山水不转人相逢,老不死的,咱们又见着面了!”

  老吴又怕又恨,畏惧地看看闪着寒光的刀锋,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黄钻知道自己孤身一人不足以吓住老吴,便向前逼近一步,也不答话,一刀砍在老吴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

  “啊!”老吴痛得大叫一声,忙捂住自己的伤口向后退去。

  黄钻这才开口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老子就是想赚点儿油水。你们这些赶尸的,虽然做的是死人生意,却也个个富得流油,身上没有个百十块大洋是绝不上路走脚的。今儿你我有缘分,要是都交出来,或许可以饶你条狗命!”

  老吴眼神一慌,又向后退了几步,黄钻说得没错,这出路赶脚的,身上都带着几十银元的盘缠,是留着在路上吃喝住宿用的。死尸客房不同于寻常客栈,饮食住宿往往都贵出好几倍,穷家富路是赶尸这行的老规矩。还有一说:人是英雄钱是胆,钱多胆气便壮。赶尸人是很需要胆气的,所以多带钱也算是长自己的气势,这也是赶尸人的传统。

  老吴还要留着钱以备着到了县城的不时之需,怎么能够就这样一股脑儿地交给黄钻?没了盘缠,自己寸步难行,连死尸客房都住不起了。

  黄钻见老吴有了反应,狞笑一声赶紧向前紧逼,举刀摁在了他的脖子上,狠声道:“我这刀只认大洋不认人,老家伙你可要想清楚了,钱要紧还是命要紧!老子就算宰了你,照样能在你身上搜出大洋来!”

  老吴觉得脖子一痛,已然是出血了,他知道这些亡命徒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也顾不得多想了,忙道:“好,好,我给你钱……”

  说着,哆哆嗦嗦从钱袋中抓出一把银元,黄钻目光一亮,劈手一把把整个钱袋都抢了过来,见老吴不服,便又把刀死死贴住他的咽喉。

  黄钻抖了抖钱袋,哗哗作响,他满意地笑笑,道:“这下子够老子逛半个月窑子了。”说完转身便走。老吴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不料黄钻刚走出门,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向停尸房走去。

  老吴见他走向自己走尸所在停尸房,心头又一惊,刚起了身来,便见黄钻已经扛着王家小姐娇小的尸身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的笑意。

  “啊!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省城王员外的千金!”老吴惊道。

  黄钻猥琐地一笑,“管他鸟的省城,去他妈的员外!老子以前干的都是些有了男人的老娘们儿,还真没尝过嫩伢子,这丫头眉清目秀的,就这么埋了可惜了,不如先伺候伺候大爷。”

  “这……万万不能啊!”老吴不顾肩头疼痛,一把拉住黄钻的胳膊,“这是好人家的闺女,你不能这样糟蹋人家的尸身!这样……这样会遭报应的!”

  黄钻一脚把老吴踢开,“滚开!老东西,我不杀你已经算是慈悲到底了,你他妈别不识趣!”

  老吴翻身爬起,又来拉黄钻,他已经压抑不住心中忿恨,“你们这些强盗,杀了老庄头,拿了死人钱,现在又要玷污尸体,真是禽兽不如!”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我先让你作了鬼!”黄钻听得马家村没了动静,知道同伙们已经得手回山了,不敢再耽搁,随手一马刀砍在老吴胸口。

  老吴痛叫一声翻身倒地,突突流出的血浆和一旁老庄头的淤血混在一起,他再也无力去追,只得看着黄钻扛着王家小姐的尸身跑出义庄大门。

  “这……这是什么世道啊……”老吴惨呼一声,悲愤地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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