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之路

作者:萧逸 著 发布时间:2020-09-01 14:07:07 字数:11385
  朝圣之路

  香是用来比喻佛法的功德,例如戒香、定香、慧香、解脱香、解脱知见香,一个人解脱了就有如入于香水的大海,无处不是妙香。根据佛教传说,世界有九山八海,中央是须弥山,其周围为八山八海所围绕,除第八海是咸水海之外,其他都是八功德水,有清香之德,称为香水海。

  我觉得,一个人走向菩提道,正像从贪、嗔、痴、慢、疑的咸水中,游向具有澄净、清冷、甘美、轻软、润泽、安和、除饥渴、长寿善根八种功德的香水大海。

  ——自序《小麻雀的歌声》

  禅宗可说始于达摩菩提,到六祖慧能开始有分歧,慧能与神秀因对禅的悟道方法不同,逐渐分为南北两支,分别主张“顿悟”与“渐悟”,由慧能门下,分出洪州、石头二宗,进而发展为五宗七派,各自有各自修禅的方法。就像那些禅师一样,每一个都有自己的风格,绝不会有人将这一个禅师与另一个禅师混淆,因为我们很清楚地知道,达摩自有伟岸卓绝,六祖又有家风不凡,马祖威势逼人,赵州滑稽有趣,他们相互有别,谁都无法取代谁。而且,不只禅师如此,就连菩萨也各有风骨,面貌不同。

  学习禅道的人,跟随师祖学习,聆听师祖教诲,但不是模仿师祖,师祖的风骨源自师祖的心地,模仿不来,也实在无须模仿。一位禅师可以教出许多不同性格的弟子就是因为个人有个人的心地,绝无与他人相同的地方。个人修禅个人参,禅从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子,参禅之路也不是公共汽车,没有固定的线路,无非是照着个人的心性去做罢了。

  石头禅师曾经说过:“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翠岩禅师说:“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这说明了在禅的世界中,凡圣如一,同时也体现出了修禅者自己的气概——但随己心。

  尽管修禅参禅各有各的方法和道路,但是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所经过的阶段也是一样的。

  佛陀把修禅之路分为四个阶段:初禅阶段,人会生出一种喜悦与欢欣,感到自己已经脱离了现实的烦恼;到达二禅,就能感受到禅定本身的喜悦和欢欣更加纯化;进入三禅,因为修禅而得到的喜悦就消失了,剩下来的只是清透纯净的欢欣;最后到达四禅时,就连欢欣的感觉也消失了,于是,通透的智慧就显现了出来,最终达到了“般若”,也就是“自性”的境界。这几个阶段,是修禅的人不可避免的,只要进入禅定的人,就一定会得到一种“禅喜”,就一定会感受到喜悦、欢欣、纯净、安宁,修禅的人如果没有感受到这种喜乐,反而感觉痛苦,那就是走上了反面的道路,修禅本是为了使人欢欣,而不应当是使人烦恼的。

  林清玄先生认为,佛法无论谈得如何玄妙虚空,最终却一定要回到人间、深入人间,这样才能谈“出世”的问题。禅更是如此,参禅修禅,是要落实到人间生活中的,禅师们的开悟,通常就在“吃茶去”“洗钵去”“饿来吃饭困来眠”的平常生活之中,似乎总有祖师慈悲的声音说:离开人间没有菩提!离开生活没有菩提!离开因缘也没有菩提!

  禅师讲禅说“当下承担”,说“念佛是谁”,说“看脚下”,说“纳须弥于芥子”,其实都是在讲禅意藏于生活中,修禅就应从“此时此刻,此地此人”开始,真实的禅要使人在现世得到安顿,只有先将当下的身心安放,然后才能谈到死后的解脱。

  然而禅又不单是日常的生活,它来自生活,但不属于生活。林清玄先生以为,我们的语言动作、日常生活无疑处处在展现佛性,但是却不能将佛性的光辉仅仅归结到语默动静里去。不过,在这样一个人心不稳的时代,有许多惑于神通感应的人,更有许多为了体验神秘感受而修行的人,这让人更深刻地认识到祖师强调修禅开悟不离平常、平实、平凡的生活是多么无私与慈悲。

  在林清玄先生看来,一个人想要走上修禅之路,最要紧的就是能够认识到佛性不假外求,一定要落实到生活中,然后还要“乐于道”,要“安之若素”,要“踊跃欢喜”。

  禅之三境

  在理上,开悟第一,唯有开悟是禅最重要的事,可是学禅的人也需要如一朵花含苞、饱满,以期待爆开的那一刹那,可这整个过程的经验就是灵感——有省——开悟——妙有——放下,用花来作譬喻,人心如果是花之历程,花是宇宙之缩影,则人心如然,宇宙如然,人心正是宇宙。

  让我们从扰攘的世界转过身来吧!开悟第一,觉醒无价,寻求一次爆开、一个顶点、一种终极的安顿吧!

  ——《开悟第一》

  翰林学士苏东坡,因与照觉禅师论道,谈及“情与无情,同圆种智”,忽有省悟,因而作“未参禅前”“参禅时”“参禅悟道后”三重境界之偈,以此表明心得。未参禅前的境界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到了参禅时,只是:“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归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及至参禅悟道以后,心中所见则是:“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苏东坡自此所感后,对己身佛法修为自视更高,闻荆南玉泉寺有承皓禅师禅门高峻,机锋难触,心中甚是不服,于是微服求见,意欲一试承皓禅师的禅功究竟。才初见面,苏东坡便问:“闻禅师禅悟功高,请问禅悟是什么?”承皓禅师不答反问:“请问尊官贵姓?”苏东坡道:“姓秤,乃秤天下长老有多重的秤!”承皓禅师大喝一声,道:“请问这一喝有多重?”苏东坡无以为对,遂礼拜而退。

  其实关于参禅三个层次,青原行思禅师早曾说过,他说:“三十年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后亲见亲知,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如今得个休歇处,依旧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就是说未参禅时,总是处在欲望痴迷之中的,见到什么想的就是什么;到了参禅时,就什么都放得下了,理解到山水不是外在表现的那般,什么都看破了、放下了;悟道后就是心灵得到了净化、提纯,这个时候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真正了解了事物的本性。这时去除了心中的欲望,大自然、万世万物、山山水水都以它们原本的美丽充分地展现在人们面前,这也是人生的三重境界。禅者经此三关,虽能开悟,但并非修证,悟是解,修属证,故禅者由悟起修,由修而证。如无修证者若遇承皓禅师此等禅宗大匠,对你大喝一声时,即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了。

  在这三个阶段中,修禅者内心会经历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叫做“叶落满空山,何处寻行踪”,这时参禅者执著地寻找禅的本性,希望能够找出答案,却渺无所得,茫然无绪;第二个境界是“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参禅者此时粗通禅理,看万事万物似乎能悟出些道理,但再深入想去,所领悟的只是浅层,其实禅机义理尚未参透;最后一个境界是“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到这一境界,便茅塞顿开,于平常事中见真理,去除遍计所执性,达到涅槃寂静的境界。这三个境界,也可以叫“初境”“困境”与“化境”。

  初境时,未参禅时人做事大有猛虎下山之势,旭日东升之态,腾腾跃跃,有较大的加速度和动量,同时也动荡、轻浮、易变。从表面上看来,对生活充满激情,凡事以为自己了解,山看到了,水也看到了,却停留在表层的、概念的层面,而关于山水的细节和本质还在云里雾里,这时认识的内容是肤浅的,对于人生的掌握流于认知水平,自以为抓住了生活的中心,却未能把灵智贯注于生活的细节之中,热情泛滥而不善引导运用,无法抓到生活的本质,遇到欢乐便得意忘形,遇到挫折便垂头丧气。这是未解生活而起的苦恼。

  到参禅时,却往往进入困境,这才是最痛苦的阶段。对着某一禅理,明明觉得已经参透,但要讲出来时,又顿感迷迷蒙蒙,不见天光。在这过程中,最初呈现上升之态,经典上的佛理、师祖口中道理,都在填补从前的空缺。但伴随着时间流逝,星转斗移,该学的东西似乎都已学到,外表少了冲动和轻狂,似乎变得稳重而平静,其实内心深处波浪刚刚掀起,有种种无明烦恼和迷失之态猛烈袭来,恍恍惚惚,心失其所,甚至于疯疯癫癫,不知己之所处、己之所为,但只见地陡高修行浮浅,平时学到的东西难能真正派上用场。此境犹如婴儿出世前的刹那,在狭窄黑暗的夹道里,先天的根行将失去,未来的人世间尚是一个未知的谜,真正的洗礼和漫长的考验、磨炼开始了。

  终及悟道,感觉犹如白鹅出瓶之解脱、幼蛾蜕蛹之羽化,内心澄澈安稳,超越了种种矛盾对立,把诸多矛盾统一于心灵之中,“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这是“化境”。化境是一个微妙境界,妙在一个“化”字。“化”是变化、化解、化合诸意,含变易之义,但与初境、困境时的变易有着根本的不同。化境的变易是融通、圆润、自然、微妙的,而后两者是对抗、生硬、别扭、粗糙的。初境是形变,困境是意动,化境是神化。初境的热情启动,困境的动量聚积,至化境就由量变上升为质变。

  达到化境,人内心自有清明境界,只觉在一个“静”字,是宁静、清静、寂静,是松弛、通畅、自由,是一无所有、无拘无束。犹如一汪池水,水静波平呈万象,静而能清、能明、能空、能灵,天人合一,印证冥冥大道。静要彻底,静到无染、无相、无念、无住、无执,佛性湛然。静又不是不动。澹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静极而动,天然自动。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经历了艺术创作的坎坎坷坷,心得到了反复的锤炼,经过无量的洗练,享受光明的沐浴,渐渐平静下来,宁静起来,荒漠成绿洲,才算踏上艺术正道。此后,无论艺术心态、创作行为还是作品风格都有了本质的改变,技术技巧形式都趋淡化,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一切轻松随意,形直而意曲,理显而情深,意境幽深旷远。

  化境是大度境界,大在一个“空”字。禅宗讲“万事皆空”,不是说什么都没有,而是空灵妙有,有中生无,无中生万有,是所谓的大象无形。空灵是修禅最高境界,心放空才能纳宇宙万物,是所谓有容乃大。空是静的极致、悟的结果。真正的悟道就是空出心来,虚心以待,没有偏见,没有成规,甚至没有智慧没有道理。空灵中,思维任意纵横,无滞无碍,上可穷九天,下可达四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驰骋亿万里,随心所欲创意境。空,则灵气来。空是大手笔、是大气度、是大气象、是大境界。

  化境又是自然境界,可遇而不可求,恰似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化境是努力卸解的松弛、灵性闪现的火花,应来时不期而至,未应来时强求反远,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入境前,迷迷蒙蒙,不识庐山真面目,却道山中多风光;入境后,空空明明,洞悉此山却也无,喝茶还是喝茶,拍照还是拍照,花开花落平常心。

  修禅境界的追求是一个漫长、细致而且艰难的过程。林清玄先生认为,一个人唯有身心调柔才能找到内心的安顿,也唯有这种安顿才能开启自性的芳香。

  修持禅法的第一要义固然是开悟,而在这个过程中,参禅者必须要应付身心的无明障碍,要使虽刚强却易折的生命呈现出自由飞扬的样态。这样,就不仅仅在生死的问题上得到解脱,在生活中的每个时刻也都可以得到澄明与安定,也就是经典中所谓的“忍辱柔和,身心自在”。

  而从开悟的程度来分,只有“有为境”和“无为境”。有为境,关键是在于“取”,是不断学习的过程,要有吃苦的精神和踏实的作风,去承受令自己倍感别扭、生硬、不自然的训练;同时又必须深入观察,时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掌握好火候,文武适当,否则极易走火。无为境,关键是“舍”,要省悟,有空明的灵性和大度的胸襟,要不拘于形制,随机应变,否则作茧自缚,难免入魔。从悟得迟、速、快、慢来分,有渐修和顿悟之别,是指修为的方法,尽管有别,但不可死板。修境的法门很多,还是因人而设,现在多提倡有慧根者“顿悟”,只是顿悟仍然要以老老实实的渐修为基础。

  凡做事都离不开入境、破境。入境不易,破境更难。境界提升的关键在破而不在入。所谓破境,说穿了就是破执著、破痴迷,层层深入,剥开假我,明心见性,呈现真我。破境要破三个关:一破功利诱惑。对普通人来说,功利是最基本、最直接、最有形的诱惑。大多数人一生都在功利圈里打转转,抱着利害成败、功名地位生活,患得患失,畏畏戚戚。功利使人变得世俗、迟钝,甚至愚蠢。忙于追求功利的人会努力保持既得成果,唯恐失去,因而对未知境界心怀恐惧,潜意识中抵抗未接触的事物,构成了通向高境界的障碍。心底无私天地宽。参禅的人超越了功利,才能不以自我为中心,不以利益为出发点来衡量得失,才能用公正的态度来探索真理,从而走入正道。二破情感困惑。从本质上讲,禅学所修的是人类情感,但情感有大情感和小情感之别,禅宗追求的是宇宙中的大情感,而不是与个人利益攸关的情感倾向、情感偏向。人是感性动物,往往受感情的支配而失去准确的判断能力,产生片面的认识。情感是最微妙的困惑,它像无形的绳子,缠绕出了千奇百怪的“情结”,使人陷于迷惘而浑然不觉。三破心智迷惑。亚当和夏娃偷吃**为人类带来了智慧,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苦难。智慧是人类的骄傲,又是人类错误的根源。

  人自以为有几乎无所不能的智慧,总以主人姿态自居,肆意征服一切,即使违反客观规律也在所不惜,因此常常用错了智慧,聪明反被聪明误。要知道人类智巧只是小智慧,拙朴才是大智慧。人应该明了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明了自己智慧的有限,明了自然力的伟大,与自然建立和谐的关系,去智弃谋,聆听自然的启迪,聆听直觉的启示,师法自然,循道而为。

  只有破了上述三个关,心才能放下,变得空白、空灵、至纯至真。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不住一境,无境而全境,就生动自然,就能启发人潜在的真正巨大的能量,无所为而无所不为,达到参禅最高境界。

  最上乘禅

  人的生命风格之卓越、不凡、圆满,要从这两个角度来观察,一个真正的勇者,是要提得起!一个真正的智者,则是要放得下!

  禅师的风格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是看清生命实相之后一种自然的表白,在圣不增,在凡不减。

  ——《一场游戏一场梦》

  修禅者都想修最上乘禅,以期达到最高境界,而什么是最上乘禅?六祖慧能在《坛经》中把禅分为四个不同的层次。小乘禅是“见闻转诵”,是只知道照着佛经上念,照本宣科,不能理解经文中蕴藏的的含义;中乘禅是“悟法解义”,已经能够领悟佛法所讲的意义,但也只是一种最表面的、最外层的了解;大乘禅是“依法修行”,能按照佛法正理修行,很多有成就的禅师都是这样做;最上乘禅则是“万法尽通,万法具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达到这一种境界时会是怎样的呢?林清玄先生曾经为修禅之人讲述过。

  在唐朝末年的佛教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位高僧,他被称为华严五祖,接续了禅宗法脉,他就是圭峰宗密。他对于禅宗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对禅宗的发展,起到了极大作用。

  关于禅的层次,《楞伽经》中又分为四种:一是愚夫所行禅,即执有法不空而行禅;二是观察义禅,即于定中对义谛作静虑之禅;三是攀援如禅,即圭峰宗密禅师所说“欣上厌下”之凡夫禅;四是如来禅,即自证圣智境界之禅。

  在《禅源诸诠集都序》里圭峰宗密这样说:“谓带异计,欣上厌下而修者,是外道禅。正信因果,亦以欣厌而修者,是凡夫禅。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禅。悟我法二空所显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禅。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念念修习,自然渐得百千三昧。达摩门下,辗转相传者,是此禅也。”

  宗密在这里将禅分为五种,分别是:

  一、外道禅

  二、凡夫禅

  三、小乘禅

  四、大乘禅

  五、最上乘禅

  对于如何判别禅道,宗密讲得十分清楚,林清玄先生以此为据,说明禅修并不是佛教专有,外道也有禅法,即使同是佛教中的禅,也有深浅的分别,层次也有不同。

  其中外道是以冥想为主的禅法,目标是为了自己能够升天以得到无上的欢悦快乐,这是一种错误的观点,若真这样以为,那么禅法也就有了偏失。凡夫禅相信因果的法则,尽管如此,他修禅是为了逃避痛苦、恶业、苦海修行,因有差别心,也不足取。小乘禅的基础是生老病死的无常观,大乘禅的修行依照一切皆空的般若真理,它们虽都符合佛法,但却不是最上乘、最清净的禅法,也就是没有达到修禅的最高境界。

  那在宗密看来,什么样的禅是最上乘禅呢?“最上乘禅,如来清净禅”,宗密盛赞的这种禅是自心即佛,让本来就具足的自性暴露出来,不欣上厌下,不对“空”执著,甚至对于智慧或烦恼也不执著,做到这种境地,就是最殊胜的禅了。

  他提出这样的观点并非凭借臆想,而是建立在广泛的研究与体验的基础上的。

  圭峰宗密提倡在修禅中以“禅定”为重点,他说:

  “禅定一行,最为神妙,能发起性上无漏智慧,一切妙用万德万行,乃至神通光明,皆从定发。故三乘学人欲求圣道,必须修禅,离此无门,离此无路。至于念佛求生净土,亦须修十六观禅,及念佛三昧、般舟三昧。”

  所以不管修行何种法门,禅定都是不可放弃的,即使是净土法门也不能例外。圭峰宗密对各家各派的教理都有深入的研究与体验,这在历史上是很少见的,他可以说是禅宗中一位集大成的大师,因此他的说法非常值得修禅者作为参考,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用自己一生的经历作出了对最上乘禅的解释。

  圭峰宗密大师出生于公元780年,家中非常富有,因此他从七岁就开始研习儒家经典,少年时曾立志从政以解救天下苍生,开始学佛时只有十八岁。

  在二十七岁时,他进京参加科举考试,途中听到道圆法师讲经,顿感欣然契会,于是不再参加考试,在道圆座下出家,有一天,读到《圆觉经》,尚未读完,便感动流泪而开悟了。

  随后,他拜别了道圆禅师,去亲近神会的两位弟子南印和神照,被两位禅师印证已经开悟,再无什么可教给他的。接着他便到襄阳,研读华严初祖杜顺和尚所著《法界观门》以及华严四祖清凉澄观的《华严大疏》,甚为感动,遂拜见澄观,一见面,澄观便说:“可与我同游毗卢性海、华藏世界的,唯有你一人。”

  后来圭峰密宗成为了华严宗祖师。

  之后,他来到终南山,由于未曾忘恩于自己在禅门开悟,并且看到时下禅门派系林立,互相诋毁争斗,于是便将各家理趣详做整理,探究本源,著成一百卷的《禅源诸诠》,并作四卷《都序》,提出“顿悟资于渐悟”“师说符于佛意”,并且说一部大藏经只有三种教,禅门言教也只有三宗,即“息妄修心”“泯绝无寄”“直显心性”,这三宗相应符合,都归向于佛,本是一味法。因此,万法本同宗,无须相互争斗。

  在当时那种环境里,“禅门”与“教下”早已产生分歧,争执不下,就连禅宗内部也有各派争斗,互不相让,恰在此时,圭峰密宗大师为融会“教”与“禅”作出了巨大的努力,不以门派为执念,对相持不下的各宗各派作出了全面的肯定,这样的气派和胸怀实在是令人心生敬佩。

  从唐末到宋代,正是圭峰密宗大师“教禅一致”的观点和他为融会教禅所作的努力,奠定了当时的佛教基础;也因他不以门第观念,对禅宗作出全面的评价和细心整理分析,使得禅宗得以继续弘扬发展。

  至他临终前,对门下弟子说:“我死之后,把我的尸体施给鸟兽,骨灰撒到山林,切勿悲哀思念,免得扰乱禅观。每年清明,要上山讲道七日,其他都应当合乎戒律规矩,违反我遗言的,就不是我的弟子!”茶毗后,得数十粒明白圆润的舍利子。

  像圭峰宗密大师,对各门各派都有深入的研究和体验,并且作出全面的分析和整理,不就达到了“万法尽通,万法俱备”吗?他不以派系之见、不以外在形式为准,努力融合教禅,寻求各派系本源,将禅宗万法归一,使得即将四分五裂的禅宗得以传承,这不正是“一切不染,离诸法相”吗?他临终不贪留己身,力主归于自然,不正是“一无所得”吗?

  一如六祖慧能所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禅宗本就讲自性空、本性空思想,着重强调领会禅“诸法皆空,一切现象自性本空”的根本精神。禅宗思想破除了传统思想对外在一切神圣以及权威的盲目迷信,追求对自我本性的根本认识,是对自我能动性的最大发挥,是对自我面目的真正把握。冲破外在形式的束缚,寻找到一切事物的本性,就是最上乘禅。

  游戏三昧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这种以游戏三昧来现身说法,胜过千言万语。

  谁说不可儿戏呢?生活在20世纪的人生这么严肃、忙碌、无趣,真是需要一点游戏三昧,需要创意、舒坦、活泼的生活态度,禅者无他,只是开发自性,过一种有创意的生活罢了。

  ——《可以儿戏》

  现代人做事讲究严肃认真,也不仅仅是现代,中国自古以来就特别推崇行事认真的人,治学严谨如朱熹,被人视为理学集大成者,受尊称为“朱子”。他对学问严肃认真,处处行事全遵事理,无半点逾越。这样的一生固然使人尊敬,但认真想想,是否有点儿太没趣了呢?

  世人都以为天堂是最理想的地方,但是泰戈尔却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人一生整天游戏,没干过什么正事儿,死后却进了天堂,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在天堂里,他无所事事,而且总是不经意间干扰别人。

  他来到井边,连续好几天都要求在汲水的姑娘的壶上画画,姑娘拗不过他,最终让步,让他在水壶上画色彩怪异的纹。姑娘问他画的是什么意义,他却说:“没什么意思。”那是姑娘第一次碰上没什么意义的东西。

  后来,他来到井边,编了一条彩带给姑娘扎头发,此后,姑娘就在头发上花了许多时间。

  于是天堂中本来规矩的秩序开始出现混乱。

  长老们召开会议,要将他赶回到尘世,那却正是这人的愿望,于是长老们第一次开了没意义的会议。

  林清玄先生这样解读这个故事,他说这似乎是告诉人们,即使是天堂,如果不能有游戏的心,如果不允许人做些表面看来没什么意义更没什么必要的创作,那也不值得留恋。如果事事讲效率,那就不会产生放松、从容、无所谓的心情,而这种心情,却是禅宗所需要达到的最高境界。

  佛法里有“游戏三昧”,典出自《摩诃般若波罗密经》,按佛经原意,是菩萨以神通力专心救济众生为游戏。在禅宗内,对它的解释就不仅限于此,更主要的意思是修禅人只视思想和哲学为游戏,心中感到自在无碍,进退一如的一种境地。

  在禅宗里,“游戏”得到了极为充分的肯定,也在不断地传承和发展。宗宝本《坛经·顿渐品第八》说到“游戏三昧,是名见性”;《景德传灯录》卷八记载唐代禅师普愿“入中百门观精练玄义,后扣大寂之室,顿然忘筌,得游戏三昧”;《禅林僧宝传》卷二十八中说杨歧禅师“天纵神悟,善入游戏三昧”。

  以此可见,得“游戏三昧”,在禅宗的修行中实在是最高意境。

  《无门关》中说参破祖师关,得大自在后,就可以“逢佛杀佛,逢祖杀祖”“向六道四生中,游戏三昧”。如果单纯地从字面上看,将修禅参禅,甚至是一切生活都当做游戏,实在是有些不拘小节,未始藏其狂言,甚至是慢教慢戒的粗暴作风,实在是对禅宗的大不恭。但是这种禅风中所蕴藏的玄机,并不能从简单的放任行为和浅薄单纯的字面上去作解释。它显示出来的荒诞不经和玩世不恭,其实是旨在以这种行为破除传统形成的程序化或公式化了的系统法则。因此,在这乍看不拘教行而狂浪自放的外在表象下,存在着无心的活跃,存在着心无牵挂、任运自如。

  如是观之,“游戏三昧”蕴藏的含义是比表象严肃得多的精神存在。如果对修禅人的疯狂行为进行深入的考察,那就会发现禅者的“疯狂”并不只是一种对自身的放任,而是被修禅者看做佛性的自发表达和对于旧道德的虚假反叛。它对禅师所提出的,是一种更高的要求。

  “游戏三昧”要求在日常生活的一切活动中,都保持高度入神而又极为单纯的意识状态,把活动只看做这项活动本身,而不含有别的目的或对象那样去对待,也就是参禅三种境界中的“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最能说明这个问题的,是《五灯会元》中所记的大珠慧海与源律师的一段机对:

  源律师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

  师曰:“用功。”

  曰:“如何用功?”

  师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

  师曰:“不同。”

  曰:“何故不同?”

  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需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这清楚表现出了真实的禅意存在于平常心和生活世界。一个开悟的禅师入圣之后,仍然必须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做平常人所做的事,然而这种日常的行为对于他已经有了新的意义,这种体会是深入而真切的,能够一眼看透本质,不只是平常人的琐碎精细,是一眼悟出卓然朗照的深秘。百丈禅师所说的“不异旧时人,只异旧时行履处”就指此境。

  在林清玄先生看来,中国禅宗的祖师最能了解“游戏三昧”的妙处,从慧能到赵州,从石头到憨山,个个都能常保赤子之心,总显得出入无碍,将人生过得如戏相似。

  然而禅者追寻的“游戏”并不是不重规范,而是在生活与禅学中建立一种平衡。不能把禅风中的“教行不拘”简单地与狂禅一类的流弊联系起来看,《六祖坛经·顿渐品》中说:“若悟自性,也不离菩提涅槃,也不离解脱知见,无一法可得,方能建立万法。若解此意,亦名菩提涅槃,亦名解脱知见。见性之人,立也得,不立也得,来去自由,无滞无疑,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是名见性。”所以说,游戏是一种活泼态度,是内心的自由,是不执著,而不是毫无规矩。

  禅者所说的规矩,实际上分为“内在”和“外在”。《六祖坛经》上说“戒本源自性清净”“得悟自性,亦不立戒定慧”,所说的是重视戒与自性的合一,禅宗的宗趣本是崇尚自然,要求“天人合一”,使之与人性自由的活动打成一片。表面行为的任性与慢戒,展现的内在是对佛法更深层的见解。在禅宗的意见里,规矩本来是根源于自性而又顺于自性的,只是由于世俗对自性有障蔽和诱惑,才需要用外在规范的形式加以约束。人心的自性本该是“实际理地不受一尘”。因此,尊戒与慢戒的区别不在于表现出来的形式如何,重要的是在于自心对于戒法的觉解和持犯程度。如《瑞州洞山良价禅师语录》上说“拟心是犯戒,得味是破戒”,这可以说是一种更高的规范。所以禅门于戒律作了“游戏”的解释处理,并不是轻视戒律,隐含在其中的是对于形式主义的批评,所主张的是对内心观照的渗透和理解。

  无趣如空禅师,有一佛偈:

  生来死去空花,

  死去生来一梦。

  皮囊付与丙丁公,

  白骨断桥随众。

  呵呵呵,

  明月清风吟弄。

  “游戏三昧”的精髓在禅师的“死”表现得格外明显,林清玄先生就认为,真正的禅师是超脱生死的,不但可以活得有趣,就连死也可以很有趣。

  庞蕴居士一家的死最具传奇色彩:

  庞蕴一家都是在家居士,全家修道都得证悟。

  一天中午,庞蕴对女儿说自己中午会死,让她去看看中午是不是到了。

  女儿庞灵照到外边看了看,跑到屋里对父亲说:“中午快到了,可是有日蚀,看不见太阳。”

  庞蕴觉得奇怪,出门一看,发现艳阳高照,竟然受了女儿的骗,再回来时,女儿坐在自己准备好的位子上先死了。于是笑而不死,到七天后,州牧于公来看他,才枕在于公膝上死去。

  庞蕴的老婆住在别处,听说这件事就连忙去告诉自己的儿子。儿子当时正在耕田,一听到,当即倚锄而化。庞婆一气出走,不知所终。

  看他们一家的坐化,简直就是在读一部小说,生死于他们,不过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所以谁说游戏之心是一种放任呢?强调本性清净、无须外铄,只是寻求一切放下的境界。

  《坛经》中说的“心平何须持戒,行直焉用参禅”,是经由慧能的提炼而一时成为通则的,在曹溪的后学中可以说是发扬光大了。

  禅宗的游戏是把律制内在化,由自性清净而决定行仪是否合范,这一点是理解中国禅风中“游戏三昧”的重点。禅师们对于行为的自在与放任的不同,是有严格判准的,“教行不拘”和“游戏三昧”,并不是必然地流出慢教慢戒的狂禅一流。

  临济是很好的例证。临济的宗风颇有“向天下横行”的狂者姿态,临济接机的方式也较极端地表现了放喝、棒打等作风。《临济录》中类似“格外提持”的事例很多,我们不必在这里详举。这些机用代表临济门风中的“游戏三昧”。照临济的解释,他应用这些手段,是要开启学人真正的见解。“今日学佛法者,且要求真正见解。若得真正见解,生死不染,去住自由……”自由而不流于放任,是临济禅风的本色。在临济看来,自性戒或内在规范确是孤拔难持、犯众难成的,禅者的行迹,偏于狂的,也有因意气太高、行事太奇而易变得没有规矩。这种缺乏真实见解的“言礼无度”、一味佯狂才是“即心狂”。他认为这是惑乱天下的根源,所以在自由与放任之间,必须寻求到某种勘验的法度。不同于一般从经教的文字或外在规范的建立去楷定邪正的标准,临济是倾向于从内在化的心地见悟中去加以辨识,这即是他著名的宾主论议,《古尊宿语录》卷四上说:“师示众云:道流,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卧。愚人笑我,智乃知焉。古人云:‘向外作工夫,总是痴顽汉。’你且随处作主,立处皆真,境来回换不得。纵有从来习气,五无间业,自为解脱大海。今时学者总不识法……奴郎不辨,宾主不分。如是之流,邪心入道,闹处即入,不得名为真出家人,正是真俗家人。”临济拈出的“四宾主”,实在是具体而微地开展了“辨魔拣异,知其邪正”的观念,故《人天眼目》说其“验龙蛇于一主一宾”。可见临济宗风中的活脱自在,是因内心超脱而起的空灵,并非流于狂荡放浪,这样才能够达到修禅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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