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得一
发布时间:2025-12-17 09:40:31
字数:4236
京城里有个笑话,侯府的小侯爷爱上了个男人。
只因那人开玩笑似的一句“我只喜欢女人“。
小侯爷当真穿起了女装,涂起了胭脂。
京城的人笑他,骂他,老侯爷更是不惜打断他的腿,逼他回头。
01
“阿言,你说我这样像不像女人?”
萧凌站在我面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
我放下手中的药杵,抬眼看他。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精致,这样打扮起来,竟真有几分女子的柔美。
只是那眉眼间的傲气,怎么也掩不住。
“像。”
我淡淡说了一个字,继续低头研磨药材。
“那他会喜欢我吗?”
萧凌走到我身边坐下,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忐忑。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会的。”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语气不由得顿了顿。
萧凌脸上却立刻绽开笑容,那双向来桀骜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期待。
“你说的对,他一定会喜欢我的。”
他站起身,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整理着衣裙上的褶皱。
“阿言,明天他要和太子殿下去御花园,我也要去。“
“你帮我挑件衣服吧,要最好看的那种。”
我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襦裙。
那是我前些日子特意给他准备的,料子是最好的云锦,绣着细密的海棠花。
“穿这件。”
萧凌接过衣服,眼睛亮了。
“阿言你真好,永远知道我要什么。”
他抱着衣服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
“对了,你知道吗?他叫顾晚舟。”
“顾晚舟。”
萧凌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慢握紧了手中的药杵。
药钵里的草药被碾得粉碎,有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师兄从后院走出来,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你还要纵容他多久?”
“他喜欢。”
我继续研磨着药材,声音平静。
“你呢?”
师兄走到我面前,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
“你就这样看着他为了别人癫狂?”
我没有回答。
药钵里的药材已经成了粉末,我却还在一下一下地磨着。
师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后院。
我抬起头,看着门外的天空。
京城的天,一如既往的蓝。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要变天了。
02
半个月后,萧凌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穿女装,一身玄色锦袍,脸色铁青。
“阿言,给我酒。”
他一进门就直奔我的酒柜,拿起一坛女儿红,仰头就灌。
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衣襟。
“怎么了?”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酒坛。
“他说什么时候我能变成真正的女人,他就喜欢我。”
萧凌看着我,眼睛通红。
“阿言,这世上有让男人变成女人的药吗?”
“有让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的药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在吼。
我把酒坛放到桌上,拿出两个碗。
“喝酒。”
我给他倒了一碗,自己也倒了一碗。
萧凌端起碗,一饮而尽。
我陪着他一碗接一碗地喝,谁也不说话。
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青石板上。
医馆里很暗,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摇曳。
“阿言,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
萧凌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他明明就是不喜欢我,却偏要说什么只喜欢女人。”
“这不是在耍我玩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给他添酒。
“可我就是喜欢他。”
萧凌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萧凌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为了他,我穿女装,涂脂抹粉,学女人说话走路。京城里那些人背后怎么笑话我,我都不在乎。”
“可他就是不看我一眼。他眼里只有太子。”
萧凌说着说着,苦笑着把碗摔在了地上。
碎片溅了一地,酒水混着雨水,流得到处都是。
我起身拿来扫帚,默默清扫着地上的碎片。
“对不起。”
萧凌蹲下来,想帮我一起收拾。
“我不该在你这里发疯。”
“没事。”
我扶他起来,让他坐回椅子上。
“想发疯就发疯,想喝酒就喝酒。”
“反正我这里什么都有。”
萧凌看着我,眼神有些恍惚。
“阿言,你对我真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背对着他,继续清扫地上的碎片。
“因为我们是朋友。”
萧凌重复着这两个字,笑了。
“是啊,朋友。”
那天晚上,萧凌在我的医馆里醉倒了。
我给他盖了被子,坐在一旁守了一夜。
他睡得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
梦话里全是顾晚舟的名字。
我看着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张向来骄傲的脸上满是疲惫。
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手指却停在半空中。
最终,我还是收回了手。
03
“萧凌逃婚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老侯爷给萧凌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户部尚书的嫡女,知书达理,温柔贤淑。
可萧凌在成亲前一夜跑了。
他跑到我的医馆,一身红色喜服,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阿言,我不能娶她。”
“我不爱她。”
他站在门外,浑身湿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让开门口,示意他进来。
“你会后悔的。”
我给他递了条干净的帕子。
“老侯爷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萧凌擦着脸上的水,声音很坚定。
“可我不能因为父亲的命令,就去娶一个我不爱的人。”
“那顾晚舟呢?”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
“他会娶你吗?”
萧凌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苦笑着摇头。
“不会。”
“他永远不会娶我,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不能因为他不爱我,就去爱别人。我萧凌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
我听着这些话,心口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疼得我几乎站不稳。
可我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你先在这里住下,等风头过去再说。”
萧凌看着我,眼里有感激。
“阿言,谢谢你。”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那晚,侯府的人找到了医馆。
老侯爷亲自来的,带着一队家丁,气势汹汹。
“逆子!”
“你还有脸躲在这里!”
老侯爷一进门就怒吼,拐杖重重敲在地上。
萧凌站起身,挺直了腰背。
“父亲,我不会娶的。”
“你说什么?”
老侯爷的脸涨得通红。
“你为了一个男人,连亲事都不要了?你还要不要侯府的脸面?”
“我不在乎。”
萧凌的声音很平静。
“我只在乎我自己想要什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萧凌脸上。
他的脸偏向一边,嘴角渗出血丝。
“你给我回去!现在就回去!”
老侯爷愤怒的大吼道。
萧凌抬起头,看着老侯爷,眼神倔强,那是他眼中最动人的神采。
“我不回。”
“好,很好!逆子啊,家门不幸!”
老侯爷气得浑身发抖。
“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去!打断腿,逐出侯府!”
“从此以后,我侯府再无此逆子!”
家丁们快速冲了上来,粗暴强势的架住了萧凌,那架势不像是对待贵公子,而是市井小民,我敏锐的感知到了什么。
萧凌挣扎着,看向我。
“阿言!”
我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我想冲上去,想替他求情,想做点什么。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是个开医馆的大夫,在侯府面前,我什么都不是。
我看着萧凌被拖出医馆,看着他在雨中挣扎。
看着他最后绝望的眼神。
那一刻,我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一片一片的。
04
三天后,有人在城外的破庙里发现了萧凌。
他的腿被打断了,人也被扔在了荒郊野外。
一个浑身是血,人事不省的人。
他昨天还鲜亮的月白色女装,此刻被血污和泥泞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他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森森的骨头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领头的侍卫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块玄铁令牌,扔在地上。
令牌在沾水的石板上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响声。
“从此,侯府再无此人。”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稻草堆里,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阿言?”
他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是我。”
我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
两条腿都断了,伤得很重。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萧凌虚弱地笑着。
“你永远不会丢下我。”
我没有说话,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疼吗?”
“疼。”
萧凌闭着眼睛,额头上冒出冷汗。
“但我不后悔。”
我的手顿了顿。
“值得吗?”
“值得。”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给他接骨,那动作轻柔的生怕伤了他。
把萧凌带回医馆后,我日夜守着他。
给他换药,喂他吃饭,陪他说话。
师兄看不下去,劝了我好几次。
“你这是何苦?他为了别人弄成这样,你还要继续帮他?”
“他是我朋友。”
我还是这句话。
“朋友?”
师兄冷笑一声,却只留下一句。
“你这不仅不是在帮他,你这还是在害你自己。”
我没有反驳,因为师兄说的都对。
可我就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萧凌养伤的那段时间,顾晚舟来过一次。
他穿着一身白衣,温文尔雅,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听说萧公子受伤了,我特意来看看。”
他站在医馆门口,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厌恶。
“他在休息”,我冷冷说道,“不方便见客。”
“这样啊。”
顾晚舟点点头,也不坚持。
“那麻烦你转告萧公子,我来过了。”
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
“对了,还请姑娘劝劝萧公子。”
“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不要再做那些有失体统的事了。”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你知道他为了你做了什么吗?”
我的声音很冷静,似乎是提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知道。”
顾晚舟淡淡一笑。
“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我从头到尾都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男人。”
“是他自己非要纠缠不清。”
说完这番话,顾晚舟潇洒地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萧凌撑着墙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本就消瘦的他如今更是瘦骨嶙峋,伸手摸过去能感受到那咯人的手感。
“你都听到了?“
我走过去扶住他。
“听到了。”
萧凌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说的对,是我自己非要纠缠不清。”
“萧凌。”
我叫他的名字。
“值得吗?”
“值得。”
他还是这个答案。
可这次说出来的时候,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05
萧凌的腿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地。
但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落下了病根。
他不在乎。
依然时不时就穿上女装,涂上脂粉,去顾晚舟经常出现的地方“偶遇”。
每次出门前,他都会来找我。
让我帮他梳头,挑衣服,化妆。
我每次都答应。
默默地帮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着他满怀希望地离开。
然后在夜里,看着他失魂落魄地回来。
“阿言,他今天又没看我,他和太子有说有笑,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
“阿言,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一次次地问我,我一次次地陪他喝酒。
从不说他可笑,也不说他不可笑。
只是陪着他,静静地喝酒。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个人是我多好。
如果萧凌爱的人是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他。
不会让他这样卑微,这样痛苦。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春天,顾晚舟随太子南巡。
萧凌卖了祖传玉佩,雇了马车,一路追到江南。
路上遇到山匪,抢了钱财,打断他一只手。
他拖着伤,走了三百里。
在驿站找到顾晚舟时,顾晚舟正在陪太子下棋。
“晚舟......”
顾晚舟抬眼看过来,眉头微皱,“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找你。”
“回去吧。“顾晚舟落下棋子,“别让我难堪。”
萧凌站着不动。
太子笑了笑,“顾卿,这位是?”
“故人。”顾晚舟说,“不熟。”
萧凌脸白了。
侍卫架着他出去时,他没挣扎。
我在驿站外的医馆找到他,他坐在台阶上,右手肿得发黑。
“接骨会疼。”我说。
“疼好。”他说,“疼才记得住。”
我给他接骨,他咬着布,一声不吭。
汗湿透了衣裳。
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可世事变化的太快了。
那年秋天,京城里传出一个消息。